夜半時分,院子裡徹底安靜了,只餘落葉在燈籠的泛黃光暈下打著轉。

許是昨兒個晚上沒有睡好,又或許是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太過疲憊,寧綰很快睡著,但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

她夢到了前生的事,前生,賜婚聖旨到來的那一天。

聖旨上說,將她賜給四皇子李延,是名正言順的四皇子妃。

以寧綰自己的想法來說,她一個不受寵的國公府大小姐,一無是處,能嫁給皇帝寵愛的李延做皇妃,的確是高攀了。

她還以為,鄭氏會給她尋找一個普通的官宦人家,譬如楚府的庶子楚林。

這道賜婚的聖旨,來得太過突然,來得太莫名,也來得太及時,幾乎是在鄭氏和長孫氏敲定將她嫁去楚府之際到來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跪在薔薇院院子中央的寧綰又高興又緊張,莫名十分,一時忘了接旨。

還是宣完旨的太監提醒了一聲,說,“大小姐,您請接旨。”

“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寧綰笑著接了旨,雙手將聖旨舉過頭頂,眉眼含笑。

宣旨的太監虛扶一把,讓寧綰起身,同時高深莫測的說道,

“不知是不是雜家眼尖,一眼就看到大小姐似乎很喜歡四皇子呢。”

喜歡嗎?

前世的寧綰對李延應該是沒有其他感情的,高興的原因大概只是自己找了個好人家,覺得自己可以擺脫國公府,過上好日子而已。

那時,不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存滿腹的感激,唯獨沒有所謂的喜歡不喜歡。

那時,李延喜歡寧綰嗎?

寧綰卻是也不知道的。

夢境中的地點又變換了。

還是那間寫滿寧綰大悲大喜的新房,只是其他人早已退去,屋裡只有寧綰與李延。

寧綰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哭得妝容不複,一身狼狽。

她拽住李延的衣角,慌亂的解釋道,

“不是我,不是她們說的那樣。是姑姑害我,四皇子,不是我。我求求你,你相信我,我不是那樣的女人,是他們存了心思害我。”

李延像是看見了什麼汙濁的東西,滿眼的鄙夷,他雙手附在身後,根本不願碰到寧綰,哪怕一個手指頭,他好像都是覺得惡心的。

他連連往後退,將衣角完全從寧綰手裡扯出,轉身要往外走。

“四皇子!”寧綰從背後死死抱住李延的腿,哭著道,“四皇子,我求求你,你相信我,這不是我,不是我樂意的,是姑姑害我,是姑姑害的我。”

李延回頭,居高臨下看著匍匐在他腳下哭得梨花帶雨的柔軟女子,看著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再看向滿是狼藉的床榻,只淡然的說了一句話,

“是不是你樂意的,是不是別人害的你,如今重要嗎?你是清白的,還是不清白的,從一開始到最後,重要嗎?寧綰,你覺得,我會在意嗎?”

寧綰聽明白了,她也問過自己,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如今重要嗎?

她訕訕的松開手,望著李延遠去的紅色身影,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笑得涕泗橫流。

是啊,四皇子妃在新婚之夜被人強、暴,已經成了定局,茍、且也好,陷害也好,她都必死無疑。

真相是什麼,不重要!她如螻蟻一樣微不足道,她的生死,誰又會真心計較?

真相不重要,可是呢,她是不是清白的,對李延而言,也不重要嗎?

不重要嗎?

她是他的妻子啊,她的清白,怎麼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