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雲琅和徐青竹有些私事要談,哈菲茲也臨時接到工作需要處理一下,雲杉一個人無所事事,幹脆來到了小花園的鋼琴前坐下,回想起被甩出直升飛機前一秒時的悸動,她忍不住抬手按動了琴鍵。

談完事情後原本打算回房的徐青竹是被一陣琴聲吸引到小花園來的,倒不是因為琴聲有多美妙動人——恰恰相反,琴聲相當生澀,哪怕是外行,也一下就能聽出彈奏的人是個初學者。

甚至於連初學者都算不上。

在這個哪怕一粒沙都恨不得是沙漠中最好的一粒的行宮,這樣拙劣的琴聲真是稀奇極了,所以她一時沒忍住好奇,循著琴聲摸了過去。

當她看到坐在鋼琴前,盡管不是很熟練卻彈得一臉認真的雲杉的時候,她微微一愣,隨後竊竊一笑,悄聲而又快步的離開了。

“顧學妹讓你去一下小花園,說有事要跟你講。”

——徐青竹的說辭,雲琅半個字都不信。短短十來天的相處足夠他摸清楚雲杉的品性,她那樣的女孩,怎麼會輕易說出這種引人誤會的話,又怎麼會在明知徐青竹滿腔看好戲的心情的情況下,拜託她來轉告這種引人誤會的話?

但他還是找到僕人問了小花園的方向,一個人找過去了——顧雲杉不會叫他去小花園,那就一定是徐青竹在小花園看到了什麼,故意引他過去。

不得不承認,他對顧雲杉,不是完全沒有意思。

因為顧雲杉和徐青竹都是單身的年輕女孩子,為了避嫌,他和哈菲茲的臥房離兩個女孩的臥室比較遠,走了大約七八分鐘,雲琅才隱隱聽到琴聲。

此時的琴聲相較於剛才徐青竹聽到的已經順暢了許多,但對於剛來的雲琅來說,這琴聲依舊十分生硬。

有了琴聲的引導,雲琅辨別起方向來簡單多了,他拐過一個迴廊,又走過一處石階,最後再繞過一叢花樹,就看到了坐在鋼琴前的雲杉。

夜幕早已降臨,花園中錯落有致的草坪燈發出暖橘色的光芒,四盞造型別致的壁燈照亮了整個涼亭,瑩潤的燈光將雲杉包圍,越發襯得佳人如玉,雪顏剔透。

燈下看美人,古人誠不我欺。

他安靜地看雲杉彈琴,彈著這首不知名的琴曲,她彈得並不好,轉換處總有明顯的生澀,卻莫名其妙地,讓他的身心都跟著放鬆了下來,大概是因為她臉上專注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她嘴角上翹的弧度,大概是因為……生澀的琴聲裡盛滿了幾乎快要溢位來的歡喜。

他一直沒有出聲打斷,聽著她彈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順暢,也一遍比一遍輕快。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杉停下手指,想要活動一下僵硬的肩膀,卻在抬頭的時候看到了雲琅,她驚呆了:“雲學長……您怎麼會在這裡?”

雲琅住處離這邊很遠啊!!她彈鋼琴的水平怎麼樣她心裡很有數的!!就是仗著不會荼毒男神的耳朵才敢放心大膽地瞎彈的!!所以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雲琅還是出現在了這裡!!還有他到底來了多久了!!!

琴聲停止了,雲琅心中有些遺憾,卻沒有表現出來,他走上前去,不答反問:“是……初學者嗎?”

雲杉的心涼了半截——當然是全部聽到了,才會問這樣的問題啊!這下gg了,又在男神面前出糗了。

她捏了捏手指,垂頭喪氣地說道:“是……不,初學者都算不上,就看朋友彈過,學了怎麼看琴譜。”

雲琅也不介意她消極的態度,反而輕笑了一聲:“這樣,那我應該比你多會一點,需要我教你嗎?”

有那麼一瞬間,雲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快速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猛地抬頭:“啊?”

“我學過一陣,不是很感興趣,就放棄了,不過教你應該夠了。”他走到雲杉身邊,“介意讓我一點凳子嗎?”

大腦出於當機狀態的雲杉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讓了一半的凳子給他。

雲琅順勢坐下,坐凳挺長,他禮貌地和雲杉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沒有緊貼在她身上。抬手隨便彈了一段小調,確認以前學的東西沒有丟,他揉揉手腕,憑記憶試著彈起了雲杉剛才彈的曲子,隨口問道:“喜歡彈鋼琴?”

回神的雲杉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之間來回往複,一點一點地嘗試著還原她的琴曲,過了一會兒,才怔怔地回答:“不,是因為喜歡這首曲子。我……只會彈這一首。”

這個回答出乎意外了,雲琅側頭看著她,微一挑眉:“那,為什麼喜歡這首曲子?”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燈下的雲琅,表情再一次溫和得堪稱溫柔。

雲杉腦子一熱,心裡最深處的想法就脫口而出:“因為……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句詩——”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後來,雲杉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回的房間,也不記得在關上房門之前,自己有沒有向送她回來的雲琅道謝,只記得就連睡著以後,出現在她夢裡的,也是《複刻回憶》明朗輕快的曲調。

第二天,雲琅簽訂了科技館大樓的租賃合同,他此次迪拜之行的工作徹底告一段落。

……也就是說,很快,他和徐青竹就要離開迪拜了。

想到這裡,雲杉心裡就一陣發酸,可她也清楚,如果不是意外發生了綁架事件,雲琅應該早就離開迪拜了。

做人嘛,要知足才能常樂呀。她拼命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