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人間的休息時間真的太難協調了,她又清楚外人沒義務像家人一樣遷就自己,總是能忍則忍,被吵醒了也不生氣,好言好語地請她們小聲一點,有時候被吵得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就縮在被窩裡偷偷的哭。別看她長得很有女神範兒,其實心裡住著一個小公舉,拉不下臉對剛剛認識的同學發火。

強制晚睡就算了,她還得強制早起。

語院是全校唯一一個需要上早自習的院系,每天七點的早自習,雲杉已經做好了早上六點就起床的心理準備,可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同寢室的一個女生有晨練的習慣,早上五點半就起床,她一起,弄出的響動就把雲杉也吵醒了,緊接著就是開燈、放水、洗漱,雲杉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也跟著起床,洗漱完畢,怕留在寢室會弄出動靜吵到室友們睡覺,只好帶上課本出門。

時間太早,教室沒開門,她胡亂走到了一個小花園,在一條長椅上坐下,把書翻開攤在雙腿上讀新學的字母,讀著讀著,眼前就花了。

她是真的覺得委屈,就算是上高三,她也是七點才起床,原以為上了大學會輕松點,可以像哥哥那樣每天什麼時候睡醒就什麼時候起,不想上的課就不去上,大不了拜託別人幫忙點個到,沒想到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一個班就那麼二十來個人,一眼就記住了誰是誰。若是為了她的第一志願德語這麼辛苦她也就認了,但阿拉伯語是個什麼鬼,蝌蚪一樣扭來扭去的,還從右往左寫,當初那個給她調專業的老師是怎麼給她爸說的來著?“好歹也是個小語種,總比學英語有前途”?還不如學“沒前途”的英語呢——至少人家不用在沒課的時候必須去教室上自習!現在好了,沒能學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連覺也睡不好,別人都睡了她才能睡,別人一起她就得起。

想到在家的時候失眠了,媽媽會把她摟在懷裡,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輕拍,直到她睡著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她更是悲從中來,“嗚嗚”的哭出了聲。

就在她哭得天崩地裂、愁雲慘淡的時候,這個偏僻的小花園裡忽然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吵死了。”

雲杉抹淚的動作一頓,一時間竟不能確定那聲音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一雙鞋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中。

她愣愣地抬頭,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生。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牛仔褲,褲子上還沾著幾片葉子,即使她哭得眼睛都花了,還是覺得他長得非常好看。

他站在她面前,半低著頭、微皺著眉看著她,俊朗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因為膚色比較白,左頰上那道淺紅色的睡痕就分外顯眼。

她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那會兒天色已經大亮,陽光透過稀薄的晨霧,從背後將他包裹給他的整個人鍍上了一層好看的金邊。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郞豔獨絕,世無其二。”

鬼使神差的,她腦子裡冒出了這句詩。

看清楚了顧雲杉此時的模樣,男生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一雙黑得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嫌棄,他的腳動了動,似乎是想走,但好像又覺得這麼丟下一個哭得悽悽慘慘的女生是一件很沒人性的事情,躊躇片刻,他從褲包裡掏出一方手帕,往顧雲杉面前一遞。

這年頭,男生身上帶著紙巾都算得上是一件稀罕事,更別提隨身攜帶手帕了!要不是心情欠佳,顧雲杉多半得誇他一句。

太過震驚,她只是怔怔地接過了手帕,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男生的眉頭又皺了一下,眼中的嫌棄也更明顯了,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擦一下。”

顧雲杉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該是一副什麼鬼樣子!忙用手帕擦掉了滿臉的淚痕,完了還很不客氣地擤了一把鼻涕——她帶的那包紙巾早就用完了,剛才都是用手背抹眼淚。做完這一切的顧雲杉感覺整個人都輕松多了,正準備把手裡的東西團吧團吧扔進旁邊的垃圾箱,卻猛然反應過來……

她手裡的……好像是……別人的……手帕來著?

別人客氣一下,藉手帕給她擦眼淚,她倒好,得寸進尺地擤了鼻涕,還差點給人家扔了……

顧雲杉看看一團糟的手帕,又看看男生又黑了一些的臉色,訕訕地說道:“我……洗幹淨了還給你?”

男生幹脆地回絕道:“不用了。”

他說完,見顧雲杉不再哭了,轉身準備離開。

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了,回頭問顧雲杉:“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顧雲杉:“……”

在那之後,她帶著洗幹淨的手帕又去過那個小花園幾次,卻再也沒有遇到過那個男生,還是一次路過學校的光榮榜,她無意中瞥見了上面的照片,才知道那人在c大,原來也稱得上是風雲人物。

雲琅,金融系高材生,傳說他長得好腦子好家世好什麼都好,唯獨兩點不好,一是面癱,二是路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