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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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夢琊的神色卻只有虛茫,長安既去,他的生命只餘破碎虛空。
遠遠傳來那一聲長嘯,是他熟悉的聲音,悲憤蒼涼,激起漫漫飛沙。
那人含憤而來,一劍當胸刺入。
他曾經是放誕不羈的少年,但四年的時光將他磨礪成蒼涼模樣,曾經神采飛揚的一雙眼,此刻望去盡是荒蕪。
蕭君圭冷笑道:“當年我將她好好地帶到你身邊,你……你卻做的好事!”他悲憤欲絕之下,冷笑不絕,臉上神色極是駭人。
林悉自幼由他撫養長大,見慣了師尊的寵溺模樣,此刻突然見到他這等森冷神色,雖是旁觀,仍是不由得身子一顫,霄衡靜立一旁,見狀輕拍她肩頭,意示安慰。
林夢琊彷彿不曾察覺到胸前的疼痛,緩緩擦拭掉唇邊殷紅的鮮血,神色微微有了起伏,道:“你帶走了她,怎麼不陪著她?還來找我做什麼?”
蕭君圭聲音冷若凝雪,一字字道:“你想知道?好,我告訴你。你也知道,她是山鬼,卻懷了你的孩子,生下你的孩子之後,便命垂一線。我耗盡所有修為,想要救她的性命,卻只能勉強延續她的生機,四年之後,她……她終於還是……”
林夢琊腳步一個踉蹌,猛然握緊長廊上的柱子,手指直刻進柱子一寸有餘,方才勉強站定。
蕭君圭的話冷冰冰地在他耳邊盤旋迴放。
山鬼壽命無窮無盡,但前提是,山鬼不能有孩子。
一旦山鬼生下孩子,滿身精血立刻被孩子耗盡,孩子會繼承山鬼一族的靈力和壽命,但母親隨之灰飛煙滅,不留一點痕跡。
即便以蕭君圭通天徹地的修為,竭盡全力,將功力都輸入她體內,也不能挽救她的衰亡。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他懷裡,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
林夢琊嘴角邊浮起一個蒼茫的笑容:“你說的對,我做的好事,我親手害死了長安。”
這個剛剛弱冠的少年,連眉眼裡都沁出蒼茫的微笑來:“我求你殺了我,讓我去黃泉路上陪她,我怕她一個人,會覺得孤單。”
蕭君圭冷冷地注視著他,眉宇之間盡是森嚴的殺氣和恨怒,良久,卻猝不及防地抽回劍來,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哪有這麼容易讓你死?林夢琊,我不殺你,但你這一世,必當永遠活在痛苦之中,永不超生!”
再後來,便是林夢琊冒著漫天風雪,獨自一人,回到萬籟俱寂的昆侖。
在昆侖的試劍谷,他遇到他從未謀面的師弟霄衡,那時霄衡還只是一個孩子,眉眼秀致清冷,冷冷淡淡地站在試劍谷裡,持劍喝問,你是誰?為何擅闖昆侖?
他不可壓抑的疲憊與蒼涼陡然間襲上心頭,再也支援不住,毫無預兆地摔倒在冰天雪地裡,那疲累讓他再也不願醒過來。
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師父已冒雪歸來,他的師弟將療傷聖藥細心地塗抹在他的傷口上。
他痴痴地望向正前方的虛無,聲音飄渺如世外雲煙:“師父,到底這世上有沒有黃泉,有沒有來生,有沒有那無數幽魂徘徊的奈何橋?”
倘若有,他願歷盡萬劫,只求再見那少女一面。
師父的回答讓他徹底死了心。
他花費兩日的時光,製作出一個極其精美的偃甲少女,眉目美豔生動,連那份俏皮靈動也製作得活靈活現,他給它取名:長安。
他帶著這偃甲少女出去踏雪,偃甲笑微微地依偎在他身邊,神態乖巧親暱,但他越看它含笑的眉眼,越覺得心裡的刀割得他痛徹心扉。
他的師弟一身白衣,在雪地上持劍而舞,此時霄衡劍術已有不俗的根基,雪光、劍光混成一團,如飛虹疾電,耀眼生花。
林夢琊怔怔立在一旁,看師弟飄然舞劍,忽然發問:“師弟,你學師父的劍術,學得一模一樣,又有何意思?”
霄衡肅然道:“師兄此言差矣,我跟隨師父,學的是劍意而非劍術,師父所學,並非霄衡所學,怎會一模一樣?”
他想了一想,傲然道:“須知世上只有一個我,是獨一無二的。”
他話音剛落,便看到師兄一跤栽倒在雪地裡,鮮血噴在那笑得野性又天真的偃甲少女身上,他丟了劍趕上前去,扶起師兄,聽到他口中喃喃發出的最後兩個字:“長安……”
林夢琊吐了最後一口血,鮮血順著他嘴角緩慢延長,流到他脖子上懸掛著的三生石上。
三生石突兀地陡然明亮起來,異光灼灼,炫彩華美,但這奪目的光輝只明亮一瞬,隨即便黯淡下去。
三生石幻境之外,清風徐徐,拂起白衣少年的衣角,給他謫仙般出塵的風姿更增添了說不出的飄逸,霄衡一聲長嘆,輕輕撫過林悉的頭發,輕聲道:“阿悉,不要太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