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圭尾隨而至,低聲道:“長安,別著急,他只是被封住了經脈。”衣袖輕拂,真氣滔滔,頃刻間解開林夢琊被封住的經脈。

如此膽大妄為的少年,如此不知體統的女子,必定是約好了來貽羞林氏,好讓林氏成為整個江湖的笑柄。

林峙氣得腦門上的青筋都跳了幾跳,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的血壓又驀然升高了許多。

解開經脈的林夢琊伸出雙臂,摟住了那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少女,聲音裡透著真心實意的歡悅:“長安,你來了。”

面向父親,他一字字清朗有力地道:“父親,她就是我說過的,我唯一想娶的姑娘,而且,我和她早有婚姻之約。如果父親非要逼著我娶孫家小姐,夢琊寧可立刻自盡於此,也不願辜負這位姑娘。”

林夢琊知道,父親已處於盛怒的頂峰。

但他居然不懼,扶著長安,慢慢站了起來,雙眼明淨如一潭清泉,坦然望向盛怒的父親。

長安向他靠近了些,緊緊拉著他的手,眼底清澈如昨,神色間卻有些委屈:“你為什麼一去就不回來了?我來人世找你,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幸好遇到了這個……”她指向蕭君圭,秀眉微蹙,像是想要說出他的名字,一時卻想不起來,只得含糊道:“這個……這個好人,他帶我來找你,他也真好,真的帶我找到你了。”

玄青長衫的少年磊磊立在兩人身畔,望向長安的眼眸幽深似海:“長安,我不叫好人,我叫蕭君圭。”

對人世糊裡糊塗的少女向他嫣然一笑:“好,我記得了,謝謝你。”偎依在林夢琊身邊,放下心似的輕嘆了一聲:“你看,我穿的是這個蕭君圭的衣裳,他說不穿衣裳是不好的,我想你也這麼說過,可惜你給我的衣裳,被壞人撕壞了,不過你放心,這個蕭君圭已經把壞人都殺啦。”

林夢琊向蕭君圭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謝意,對少女柔聲道:“不礙事,等空閑的時候,我帶你到集市上去,你喜歡什麼樣的衣衫,咱們都買下來。”

她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伸手摟住了他脖子,笑靨如花。

林峙終於一袖子掃過桌子,桌上全套的景德瓷器當啷落地,摔得粉碎。

相偎相依的兩人終於醒過神來,林夢琊見到父親蒼青如鐵的神色,心下一沉,長安卻懵然不解,側頭道:“林夢琊,你看這個人,幹嘛發這麼大的火?”

向盛裝的孫家小姐望了望,又看向夢琊身上的喜服,少女雖然天真,腦子卻很靈活,微一遲疑,疑惑便脫口而出:“你是要和這個女人成親麼?你……你不要我了?”

林夢琊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聲音低柔,神情專注:“你放心,我要娶的,只有長安一個。”

她對他這個回答滿意之極,露出在綠水青山裡養得雪白的貝齒,對他爛漫一笑。

林峙右手一抬,強沛真氣立時迫在眉睫,長安的猛虎本來溫順地趴在一邊,半睜虎眼,看主人和情郎久別重逢,看得津津有味,見狀陡然一聲大吼,跳了起來,擋在主人前面。

林峙自負武功,倏然出手,立意要當堂取這女子性命,以挽救林氏所剩無幾的顏面。然,他忘了大堂上還有一個蕭君圭。

佛雲,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但未及一個生滅,意氣風發的少年已欺到林峙面前,隨隨便便地一揚手,林峙卻避無可避,少年伸手握住了他手腕,眼底笑意彌漫開來:“林前輩,咱倆親近親近。”

從他手上傳來沉重的力道,壓得林峙幾乎能聽見全身骨骼格格亂響,彷彿每過一秒,便被少年無情地碾碎了一根骨頭。

林峙在江離城有著赫赫的威名,雖然年紀已有五十多歲了,但年輕時的飛揚跋扈不但不曾減卻,反而與日俱增,變得越來越狂妄自大。

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氣息,來自這個名震江湖的少年。

耳廓微動,一陣細微的聲音悄然飄入他耳中,像是用了一種失傳已久的秘術:傳音入密。

蕭君圭微笑傳音,一字字說道:“林老兒,你兒子和這位姑娘乃是天作之合,我看你還是答允了他們的婚事,否則……”

他臉上仍帶著似嘲弄似憂鬱的微笑,聲音卻寂寞如雪:“否則,我先殺掉你所有的夫人和兒女,再殺在場的賓客,最後再服侍你上黃泉路,你要是不信,盡管試試。”

林峙濃眉聚起又散,少年望著他的眼神仍是微笑,那神色既親近又自然,他想起曾聽過的江湖傳言,蕭君圭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決無反悔,且,殺人如麻,好比浩瀚的星河。

他當然嚮往權勢,可是每個有權有勢的人都有一個通病,那便是極其地懼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