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傾斜的光芒中,水痕沁進鬢角,眼睫銀白,連面板也在這層過濾下白得透明。

淡色唇間淺含紅脂,微微張嘴試圖說些什麼,但還是沒發出一點聲音,他抬臂交叉於頭面,掩蓋住平靜下的漣漪。

系統本以為自己會被罵,但等了很久,久到男人已經表情安靜地仰躺在地,遠眺黑暗,也沒有等到預料中的任何一句話。

它知道此刻應該閉嘴,卻還是用調低的電子音說:

“宿主……”

“嗯。”彷彿知道它要說什麼,宿主嗓音平穩地接過話,“沒事,無npc注視情況下自動接收任務道具是製作者的設計,不能怪你——我只是,有點心疼……”

最後一句脫口以後,男人的聲調還是崩了。

飽含酸澀的話被他半咽進喉嚨裡,哽了片刻,或許是想起自己仍不知對方真名,他尾端的傾訴直接斷帶,最終化為急促喘息中嗬嗬吞嚥的竭力剋制。

“宿主,r.yan已被確認為手術刀,但因其個人許可權過高,拉取不到關系鏈,總部也沒有發來相關的詳細資料。”

系統試著安慰對方:

“不過,這說明宿主是有手術刀協助的,看來病毒並沒有影響到相關資料,主要是因為許可權保護,r.yan才被錯過了,他的個人許可權能高到無法拉取關系鏈的地步,很有可能是對整個系統非常瞭解的aster,肯定會把宿主治好。”

男人平複自己劇烈起伏的呼吸,沙啞續上剩下的話:

“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只要宿主拿滿十個世界的任務道具。”系統說,“應該就能見到r.yan了。”

“現在想想,少了手臂也沒有什麼特別不方便的地方。”

眼瞳塞滿無機質冷光,他語氣平靜:

“治療可以停止嗎?我不想他再經歷這些,或者讓他不要做我的手術刀,我一個人也可以。”

“治療合約首條,宿主必須完成十個世界,否則不可脫離崩壞系統;手術刀合約第三條,患者尚未脫離崩壞系統時,非特殊情況,手術刀不可中途退出治療,否則將視為消極治療,報警處理;關於特殊情況的附錄,宿主可以瞭解一下。”

電子音逐漸嚴肅起來。

“特殊情況包含但不限於,由於不可抗力無法繼續進行治療,如手術地區正在進行地震,臺風,海嘯等;由於生命安全無法繼續進行治療,如腦死亡等其它重大疾病——除此以外,不可退出。”系統說,“生或者死,只能二選一。”

“……那麼,我如果在治療過程中死掉,他呢,也會受法律影響嗎?”

“手術刀雖然不受法律影響,但主場崩塌會對其腦域造成一定損傷。”系統說,“跟宿主一樣,手術刀在進入治療之前,也會簽下書面合約,其中,治療過程中發生的一切醫療意外,由當事人全權承擔。”

瞳仁緊縮,吳謝猛地攥緊五指,那個不可能的設想再度浮上腦海,卻被他強行按壓下去。

“……原來是這樣。”男人語氣艱澀,“但我怕他等不及。”

“宿主毋須擔心,手術刀對規則是絕對清楚的。”

“不是指規則,我是說精神。”拇指撚住額角微微垂下的一綹碎發,眉峰皺起壓抑陰影,“腦域是可開發的神秘區域,在外界輔助下能夠最大化顱腦皮層的活躍度,在可控範圍內,計算、建模、學識灌輸都不稀奇,但我擔心的與這些無關,是心理層面上的東西。”

“我知道下個世界還會見面,走的時候還是極其難受。”

泛紅眼眶迅速闔上,瞬間抹平聲線中的顫抖:

“彥松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法想象他如果一直不刪回憶會發生什麼……很大機率會變成非常恐怖的灌輸體驗,在硬體上——腦域或許能夠容納,但對於精神防線來說,這種過量灌輸堪比六級海嘯,再這樣下去,肯定會出問題。”

自了解到所謂“管理員”的存在以後,他就一直在思考崩壞系統是如何進行區域構建的。

第二個世界學習的各類知識,尤其是後期為了研究腦科惡補的資料,對於他剖析系統的功能結構格外有幫助——大概因為在末日當了五年博士,有些學術習慣還是沒能改掉。

而上次在中轉站跟系統確認治療世界由潛意識物理構成以後,他就産生了不少疑惑,同時,也有非常多的擔憂。

這些擔憂一旦牽扯上彥松,他開始焦慮。

電流經過,系統很快針對宿主的話提出意見:

<101nove.值的情況下,對手術刀進行多次暗示,世界任務完成以後,對方肯定能理解宿主意思。”

電子音稍稍遲疑幾秒:

“不過,是否刪除回憶完全由手術刀自主,根據以往的角色性格判斷,宿主的手術刀個性極強,可能不會聽宿主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