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當今陛下的荒唐大婚之後,朝廷終於對蠢蠢欲動的各藩王下手了。

先以“異謀”突襲開封,生擒周王至京城軟禁,又以各種藉口再廢四王,預感環境岌岌可危的諸侯王們紛紛以“清君側”之名拉起伐京大旗,最初不過一人,不到兩月,幾個實力最為強勁的諸侯王便或南下,或北上,急朝京都行軍,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被軟禁於京城的四皇子再借五城兵馬司之力先行“清君側”,又命名士書寫檄文,榜告天下當今帝王之過,稱其弒君殺兄,強搶姊妹以圖私慾,最終將其幽禁於安樂堂,以待發落。

至於周王等,也張榜澄清其“異謀”為莫須有之罪,將留於京城小住,待事情平息,自會送回封地。

而針對已經發兵的藩王們,朝廷特派使者前去,明令各藩王收兵退回,朝廷暫不追究,若有執意前往者,視同謀逆。

這突如其來的一手讓各路起兵藩王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已然掉入新帝設計已久的陷阱,之前的六皇子不過用來吸引注意力的吸鐵石,那位終於身披龍袍登上皇位的人,只怕早就等著這一刻了。

與看似受寵實則毫無根基的六皇子不同,這位四殿下,是實打實被送往雁門關歷練過的“塞王”,雖然近幾年被老皇帝召回朝廷,但他在西徑所練軍隊絕不是鬧著玩的,因守天下第一險關,又常與活躍在嶺北的前朝勢力交戰,論戰鬥力,並非一般藩王可以抗衡——只是,眼看著有逐鹿天下的希望,又在這裡打住,不僅撈不到好處,恐怕也早已成為新帝接下來的削藩目標,與其畏畏縮縮,倒不如就此一搏。

勢力較大的藩王們,除卻原本就還在觀望,並未發兵的幾位,其餘發兵者,竟無一人退卻,有人稱前來送信的使者是探子,先將其軟禁,接著繼續向京城行軍,倒無人做出殺使舉動,大抵是尚想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只是這個看似兩全其美的願望,註定無法實現。

六十萬大軍兵分兩路,京畿衛與西徑軍各領一支,向南北兩個方向分別包抄而去,藩王被包了餃子,將士們繳兵不殺,因以謀逆論處,被抓藩王皆處極刑,以威懾天下。

不到半年,南下藩王勢力徹底剿滅,京畿衛迅速退回京城,而北上勢力尚有殘兵敗將流亡道途,但西徑軍也差不多開始進入掃尾工作,朝廷大賀,帝王表示要親迎兩波凱旋之師,因京畿衛歸來較早,故而提前招禮部商議如何迎接。

禮部議定之後,由尚書親呈於太和殿,帝王看過以後卻沉吟良久,直接留尚書下朝後同順齋見,大抵是覺得初案不透過,還需細聊。

不過畢竟是新帝登基以來第一件國之喜事,重視至此,可以理解。

禮部尚書到達同順齋時,換下便服的帝王正捏著厚厚的禮冊翻看,其中還有吏部對此次參將與軍士的評級封賞,見到他來,年輕的帝王並不似上朝時那般不茍言笑,倒是非常和煦地請他坐下,從那疊厚厚的禮冊中單獨抽出一份紅色的,溫和道:

“這是早在將軍出征前,朕與他一道擬好的禮冊,此番平定藩王,他功不可沒,你們原定的本也可以,但朕不願辜負將軍期望,親迎的章程,便按這個來罷,你替朕看看有無缺漏,寧可多些,也千萬不要少了。”

禮部尚書受寵若驚,雙手接過紅冊細細檢視,但越看越覺得有些不對,在盯住“棗生桂子”的需求以後,他臉色一變,聯想到不久前才操辦過的帝後大婚,他雙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但他見帝王此時春風滿面,像是還比較好說話的模樣,不由小心翼翼道:

“陛下,臣…觀此制式,為何頗似三書六聘?還是皇後規制……”

帝王笑著解答道:

“吳將軍是朕的左膀右臂,三書六聘有何問題?朕覺得他功勞甚巨,僅是皇後規制,猶有不及,所以正要你來看看有無缺漏,或有什麼要添的,你我可以慢慢商議。”

話已至此,尚書被哽得無語凝噎。

他如今也算侍奉過三朝皇帝的元老,本以為先帝為寵妃建造行宮已經很是誇張,但廢帝娶姊妹的排場還是直接重新整理了禮部的下限,而如今新帝一副明面迎軍暗中娶親的操作更是讓他不知所措,甚至陷入一種“果然如此”的迷茫之中——這幾屆皇帝個個有毛病,而且病得一個比一個厲害,他都快習慣了,至少這位沒有那麼大張旗鼓,他應該感到慶幸。

“……陛下說得是。”禮部尚書勉強控制住面上表情,再度開啟禮冊,“陛下與將軍屬意之物都在其中?”

“都在。”這位帝王無名指點了點桌角,菱眼中透出幾分狡黠,“只是有一物不好直接添在禮冊上,還須尚書著人私下準備。”

“不知是何物?”

“鳳冠霞帔。”

大抵是尚書一副見鬼的表情驚到了年輕的帝王,他於是含笑補充道:

“朕只是念及將軍功勞,以後將軍娶妻,這套華服便算作朕賜他的驚喜,怎麼,尚書覺得不合適嗎?”

“非,非也……只是,雖說是私下準備,但還須登冊,這名字……”

“名字便取作‘一箱白薯’罷。”對方低聲道,“朕實是想送他這件物什許久了。”

尚書低頭默記,把不該聽的資訊直接過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