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彥松看似戲言地問出那句話時,男人心底驀地升起一陣悸動。

俊美無儔的青年捏著金簪,姿態悠閑,吳謝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在中轉站與系統的對話,如果可以,他想問問對方到底在最後選擇了什麼,是不斷遺忘,還是將記憶儲存?

但無論最終答案如何,他都不會再被影響。

——這個人只為他而來,本身就是件令人欣喜若狂的事。

伸出雙手捧住懷裡那人的臉,靠近瞬間,薄淡的檀香氣息滲進拂來的夏風裡,男人眼神逐漸認真。

“我想你做我的妻。”

青年被這句話定在原地,狹小空間中,他與這人平視,覺察到面頰上罕有的燙意。

“皇帝你做。”男人銀甲煜煜,平靜話語下潛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你不會有皇後,只會有個一字並肩王——”

“這個並肩王,只能是我。”

彥松笑起來。

跟之前所見過的任何笑容都不同,他終於剝下那層似有若無的霧,微張的菱眼裡盛滿光華,在昏黃中單純因為開心而露出燦爛笑容。

“怎麼回事,明明認識你這麼多年。”他將男人貼在臉頰上的手拉下,輕柔地攥入掌心,“卻好像只有這幾天,我才真正瞭解你。”

“你用這個姿態一開口,我就料到你要說什麼。”他說,“分毫不差,阿謝。但很奇怪,話是說了,我卻感覺不到你的野心,你當真如你所言,是那樣想的嗎?”

“是,但是——如果效忠的人不是你。”男人眉目沉靜,認真回應,“我不會越獄,不會設局,更不會坐在這裡,同你說‘我要做一字並肩王’。”

他垂眸抽出那根被挾在對方指尖的鳳簪,有些認命地笑道:

“這麼多年,我唯一的野心,不過是……”

未盡的只言片語,消弭在紫氣漸露的天際,金簪穿過柔軟烏絲,定在青年髻間。

……

京城看似風雲初定,太平之下,暗湧奔騰。

太子逼宮,先皇駕崩,六皇子率五城之軍救駕,太子於文華殿自刎……這前面的劇本,倒還能讓人看懂,但之後的操作,卻讓眾諸侯與天下百姓目瞪口呆。

四皇子無故被軟禁於景陽宮,六皇子挾兵登基,接連宣下幾道令人側目的旨意,先是封五成兵馬使吳謝為一字並肩王,這是權利瓜分的一部分,雖然位置給得高過人預期,卻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但這位新皇在封賞完畢以後,竟然在先皇屍骨未寒之際,向天下佈告要娶其姊臨安公主為皇後,擇日便要大婚!

這一下就炸了滿朝文武大臣的鍋,諫議雪花片似地飛上龍案。

除此以外,還有新皇銳意削藩等流言散播於諸侯之中,各地封王開始慌神,也借大婚一事紛紛上書議論“國事”。

部分憂國憂民的,滿折懇切之語,細數歷代明君,前朝災禍,要求新皇飲水思源,追憶往昔;這其中也不乏模稜兩可之輩,一面表達忠心與關懷,一面委婉譴責順便試探。

還有幾個兵權在握,尤為顯眼的諸侯王,上來的摺子都極具個人風格,有個寫了百餘行指責新皇數典忘祖要造天譴,有個表示此為天子家事毋須看旁人臉色……綿密心思滲入字裡行間,令人揣摩。

外人看這朝堂內外真是好生熱鬧,卻不知朝臣與諸侯們的心思再多,也完全無法傳達到新皇所在之處,對於他們的動向,新皇一無所知——奏章看似進了紫禁城,實則根本沒有送入太和殿,而是直接運到景陽宮,由被“軟禁”的四皇子加以過濾,最終剩下的訊息,便成為新皇眼中的全部。

這場鬧劇的幕後操控者,正蟄伏著等待火花爆裂的瞬間。

彥安早在吳謝拒絕殺掉彥松的時候,就明白自己是被造入了一個裹滿蜜糖的局中。

但他並未拒絕。

他很清楚,這是圈套,也是絕處逢生的機會——他畢竟是皇帝,一旦登基,就算吳謝想動他,也不得不顧著表面的尊卑關系,很難從明處下手,只能暗中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