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沈千容難得穿了件暗紅色的衣裳, 裙擺隨風揚起時, 像是哪一處跑來的妖孽。

她一早戴好了步搖和那張假面, 只面上著了素白的面紗,仍不能瞧得真切。及至上了寬敞華麗的馬車, 凝見三王爺探究的目光, 方才取下面紗,纖白的手指輕柔的劃過臉頰, 笑意端的是素未有過的妖媚橫生:“王爺覺得如何?”

三王爺怔怔的看著那勾挑的眼尾,那清亮的瞳仁,那小巧挺立的鼻尖,那嫣紅的唇瓣。他愣怔許久, 方才極艱難地別過眼,悄然嚥了口水才道:“確然是妖媚惑人。”

沈千容難得瞧見他這般陰狠的男子露出囧狀,重新戴好面紗,不由得輕笑:“她原本不常穿這暗色的衣裳,是她同皇上分別那日穿了大紅色。鮮血染紅了本就鮮豔的顏色,所以,我才穿了這血色的羅裙。我們既要皇上動容,便要一擊即中。他這一生最難忘卻的, 大抵就是那女子墜下懸崖那一刻。”

“好!”三王爺鄭重的點頭, 言辭間竟是不敢看她的眼睛。轉念又是慶幸,這女子早已不在人世,如若仍在, 不知要掀起怎樣的風雨?

及至壽宴。

略過傳統的歌舞,沈千容坐在三王爺身側,已是慵懶的不耐煩。及至到了各家千金主動獻技,方才有了些看頭。

她們此番或撫琴或起舞,自不是為了能得皇上青睞,而是難得有此番展示的地方,又有諸位皇子和青年志士,自是要為著自己的心思搏上一二。

沈千容慵懶的靠在椅子上,瞧著空地上的女子長袖善舞,端的是一個嬌柔纖弱。她略湊近了三王爺,低聲道:“王爺尋個時機,讓我上場舞一曲吧!”

“好!”三王爺應下,隨即在場上女子退身離去後,便起身同高座上的皇上道,“父皇壽辰,兒臣本應細心備上壽禮,但兒臣前些日子曾得見一位女子,她極善在蓮荷上舞蹈,兒臣以為,此女子必得聖心,遂將她帶了前來。”

皇上的興致似乎不大,強撐了許久的身子隱有頹敗之像,這時便是無謂的擺了擺手:“那便讓她舞上一曲吧!”

他說罷,沈千容這端正要起身,突地皇上近身的太監走至皇上跟前,俯首同他不知說了些什麼,皇上立時有了精神,身子也坐得愈發筆直了些:“快請!”

沈千容這端起身了一半,不大好再坐下,只好站起身,立於三王爺一側。好在她戴了面紗,除卻長安哥哥探究的目光,也未曾有幾人打量過來。

然而,耳邊突然此起彼伏的唏噓聲傳來,她不由得抬起頭,正望見那道青色的身影手執一根玉蕭大步走來。

四目相對那一刻,沈千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也唯有他,能隔著這張假面還認得出,她是她。

來人拜見過皇上,便自請為她的舞蹈附上一曲。沈千容此番沒有回絕的立場,只得同他一道飛身立於那蓮池中的荷葉之上。

兩人遠離了眾人,沈千容起舞翩然,那人吹簫附和,竟也是一道亮麗的景象。原本,她這舞蹈也沒什麼稀奇,不過是尋常女子不曾有這番身手,做不得在荷葉上如履平地,因為也得了不少嘖嘖稱奇的贊嘆。

蕭聲漸至高昂之際,沈千容回身拂袖,面紗隨著一同滑落,露出那張絕色的容顏來。然她的身子似是陡地不穩,整個人便要直直的墜下去。

但又彷彿有些額外的力量承託著,她下墜的速度慢極了。因而也叫不遠處的眾人將蓮池內的情形看得極是真切。

眾人尚震驚於她的容顏,高座上的皇上已是面目驚恐地站起身,低呼道:“啊……”

他的喘息極重,似乎怕極了蓮池中的女子會真的墜下。

那相似的情景,瞬息間將他帶回到許多年前。

沈千容本身將力道控制的極好,哪料身側這人突然現身在楚國皇宮,因而也做好了在觸及水面之前,就落在一個穩穩地懷抱裡。

那人擁住她,倒也不急著回到地面,只啞聲沖她斥責:“你總不要我放心。”

沈千容默默地哼唧:“你還壞了我的事呢,我本打算……”

“千兒……”那人嘆了口氣,愈發是無奈,“我千裡奔波,可不是看你落水的。”

沈千容扁了扁嘴,終是巴望著他喚了聲:“師兄。”

夏翊風單手攬著她的腰身飛回地面,只在那短短的間隙,突然湊近她的耳朵低低道:“我不會再放開你。”

沈千容陡地驚住,及至落了地,被老皇帝手執龍頭柺杖撲上前來,緊緊地抓住手腕,也沒能緩過神來。

師兄這一句話比著他突然現身,給她帶來的驚異還要強悍。

他鐘意於她,她一早便知道。但師兄待她又極是寵溺,她便受著這份關愛。她瞧上葉闌青的時候,師兄也曾說過,任由她玩鬧。便是後來同葉闌青共赴戰場,師兄也說,給她一年時間,撩不到手便隨他回去。

然她將將確認了葉闌青的心思,怎的師兄突然就反悔了?

她正愣神,皇上不知為何突然松開她的手腕,倒是師兄一臉不悅的盯著皇上道:“還請皇上先遣散了眾人,在場之人一人一個眼光,怕是要將她吃了不成。”

師兄聲音不大,一旁的人不知,皇上與她卻是聽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