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民卻會錯了意:“如果你答應這件事,那遠揚很快就會是你的了。”

葉黎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在沙發裡換了個更懶散的姿勢:“其實我不是很在乎。”說罷,也不在意季允民信與不信,他自言自語般道,“不過為什麼你認為葉景生不會答應呢,難道你已經見過他了……還是說,你認為我比他更好擺布?”

季允民的臉色一變,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見了,轉而取代的是凜然與嚴肅。他無聲地看了葉黎好一會兒,低聲道:“我和趙弘鐸不是一類人,你也不會成為第二個賀名涵。”

“說起賀名涵,黛山文化瀕臨破産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重新提起入股。”葉黎一隻手撐起下巴,忽然換了話題,“他現在在哪呢?趙弘鐸為什麼要拿他開刀,洩憤嗎?”

季允民搖了搖頭:“據我所知,賀名涵僅僅是幫他管著幾只基金,並且是和何家青一起掌管。歸根結底,他們不過是趙弘鐸的棋子罷了,隨時可以拋棄。”

葉黎輕笑:“那我怎麼知道,我不是你的棋子?”

“你——”季允民憤怒地想要反駁,但癱軟在沙發中的葉黎就像是一團棉花,笑意盈盈卻讓人無從著力。他似乎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年輕的眼睛中寫滿了疲憊和倦意——這和他來之前瞭解到的完全不同。

但既然已經來了,季允民只能壓抑住怒火,平心靜氣地解釋道:“我再和你解釋一遍,我和趙弘鐸不同,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成別人的陰謀。趙弘鐸有今天,是因為他無法遏制的貪欲已經膨脹到法律所能容忍的極限。”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知道他造成的外彙流失有多少嗎?單單這一項,就足以被判死罪!如果再這麼縱容下去,這個國家的儲備早晚會被以他為首的黨羽盡數掏空——”

“抱歉,”葉黎輕聲打斷了他,“我沒有這麼高的覺悟。我是個商人,甚至只能算是個投機主義者。你現在讓我做的事情,與其說是撥亂反正,不如說是讓我站隊罷了。”

季允民眼神一滯,想要反駁,但轉念間也不得不承認葉黎說的是實話。

現在正值換屆,各大勢力紛紛修剪黨羽。他心底知道自己是清明的,但畢竟在大染缸裡浸泡了數十載,無從證明給葉黎看——這未曾不是悲哀,有時候連自己都必須騙過去。

“你知道的,”葉黎繼續道,“遠揚從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沒有想過摻和那片渾水。”

“可遠揚寧可自損一千,也不肯讓趙弘鐸染指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知道趙弘鐸的骯髒手段嗎?”季允民擰眉,緊緊盯著葉黎,想要看清楚那雙撲朔迷離的眼睛裡究竟藏著什麼心思,“我並沒有要求你站隊,但我的確希望你能將勝利的賭注壓在我身上!那麼,趙弘鐸就是必死無疑。我許諾給你的事情,是因為我有求於你,無論你把這看成是利誘也好,交易也罷,你只需要答應我,我並不奢求你能相信我做這一切的初衷。”

“還是不要說得這麼大義凜然了,我聽著有些刺耳。”葉黎輕描淡寫道,將檔案如廢紙般扔回季允民的懷裡。

就在季允民失望地打算無功而返的時候,葉黎忽然道:“所以你希望我做的,是主動接近趙弘鐸,提出與宏門資本兼併重組,用以重新收購黛山文化。”

季允民一愣之後,咬牙道:“對。”

“在拿到宏門資本的真實賬目和營業資料之後,將它們交給你。如果你能成功讓趙弘鐸蹲監獄,那麼遠揚就能夠順利繼承宏門資本的遺産;如果你失敗了,遠揚就會更名改姓,成為第二個青寧資本。”葉黎忽然坐直了,修長的手指從白瓷糖罐裡撿起一條糖,撕開,倒進面前咖啡杯裡,“我想來想去,都沒有給自己想出一條活路。”

“……為什麼這麼說?”

“一旦事發,趙弘鐸會在第一時間知道與你裡應外合的人是我。”葉黎攪了攪咖啡,探手又去摸第二條糖,“以他的手段,一定會想盡辦法將我趕緊殺絕;即使你成功了,我身上也貼上了你們姓季的標簽。遠揚在我的帶領下,路只會越走越窄——這是一盤死棋。”

季允民沉默,看著葉黎面前的咖啡,一言不發。

而葉黎已經開始撕第三條糖了:“但是好啊。”

季允民猛地抬起頭看他。

葉黎對他微微一笑,將黃色的晶體倒入咖啡杯中,緩緩攪勻:“我說了,我不是很在乎。”

他目光下移,落在季允民懷裡的檔案上,平靜道:“你許諾的這些東西,我唯一看中的,就是你可以幫我取代葉景生。這盤棋他不一定敢下,我替他下;這個賭注他不敢壓,我必須要賭你贏。”

“說實話,這是一場豪賭。”他看著季允民百感交集的表情,不由失笑道,“和趙弘鐸比,你真的太嫩了。但我還是要謝謝你,找到了我,而不是葉景生。”

季允民嘆了口氣:“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又何嘗不是在賭?方才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

“之所以和你說這麼多話,是想讓你知道我都想明白了——無論是你替我想到的,還是你未曾考慮到的問題。我很清楚答應你之後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也可以坦白告訴你,”葉黎抿了一口咖啡,皺起眉,“我只想看到趙弘鐸身敗名裂,就夠了。”

季允民沒有說話,也並不想知道葉黎一定要讓趙弘鐸身敗名裂的理由。這時葉黎撕開了第四包咖啡糖,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葉黎注意到他的目光,但仍然從容地糖倒進了咖啡裡,低頭抿了一口:“還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什麼?”

“我要見賀名涵。”

季允民不明所以,搖搖頭:“這件事,你應該去找趙弘鐸。在你提出和紅宏門資本合作之後,我相信他不會吝嗇幫你這麼個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