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輕鬆述以往,述說往事解疑團;疑團解開淚還流,哭罷諸事漸明朗。)

一家人在沉悶的氣氛中吃完早飯,耿蘭默默地收拾洗刷去了。

耿英瞥一眼東邊屋裡火炕上孃兒三個昨兒晚上睡覺的被褥還凌亂地擱在那裡,就趕快進去收拾,依舊還把那條包著東西的鼓鼓囊囊的被子壓在了一大摞被子的下面。

全部收拾好後,她順手用笤帚簡單掃掃炕蓆,就拿起那條長擀麵杖走了出來。還坐在餐桌邊上的郭氏站起來,默默地接過擀麵杖重新放回到櫥櫃裡。

耿正、耿直和尚武都進了西邊屋裡收拾。收拾完了以後,耿正把四條捅火棍兒送回南屋柴火間,轉身出來掩上屋門,慢慢回到堂屋裡來。

耿老爹一直心事重重地坐在餐桌邊上沒有挪動,看到大家都沒有事情了,就長長地撥出一口氣輕輕地說:“咱們都進西廂房裡說話哇!”

於是,兄妹五人各自從堂屋裡搬一把椅子進來,耿老爹和妻子就在炕沿邊上坐了。耿老爹輪番看看耿正、耿英和耿直三個,慢慢地說:“咱們走了這麼多年,這好不容易回來了,大家都高興得又哭又笑的很勞累呢!俺本來想著,等過幾天以後,再慢慢地跟你們娘和蘭蘭敘說咱爺兒們這些年的經歷來著。可是經過昨兒個晚上這一齣戲,你們娘說,她現在就想知道,那咱們現在就說說哇!可有一條,俺希望咱們誰也不要再哭天兒抹淚兒的了!這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多好啊,再過分地哭泣傷心,除了傷神傷身之外,已經再沒有什麼意義了是不是!”

耿正說:“爹說得很好,咱們一家人終於又團聚了,應該笑才對啊!娘,還有蘭蘭,你們聽著可不興哭啊!”

耿老爹轉頭對妻子說:“他娘你聽到了嗎?聽了俺們的敘說可不興哭哇!”

郭氏說:“你們說哇,俺儘量不哭就是了!”

耿蘭看看爹,再看看大哥二哥和姐姐,無聲地點點頭。

耿老爹再次挨個兒看看耿正、耿英和耿直,說:“那你們誰先說啊?簡單地說一說你們後來這七年多的經歷哇,爹也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呢!當然啦,你們也不知道爹的情況!”

耿蘭聽爹這樣說話,那雙好看的丹鳳眼立馬就瞪圓了,奇怪地問:“怎麼,爹和哥哥姐姐們後來這七年多的時間裡不在一起哇?”

耿老爹故作輕鬆地說:“當然啦,要不你哥哥姐姐們怎麼會拉回來這麼一個‘壽喜’呢!”

不成想郭氏一聽這話就哭出聲來了。她吃力地扭頭看著丈夫結結巴巴地說:“他爹你,你說什麼,你們爺兒們,怎麼,怎麼會不在一起?這,這,這七年多之前,小直子才,才多大啊!還,還有這個,‘壽,壽什麼’,都,都是怎麼……”

耿正、耿英和耿直都強忍著眼淚。耿英對娘說:“娘,你看啊,俺們三個和爹現在不都好好的嘛!這就行了。而且啊,爹還給你帶回來這麼好的一個老兒子呢!至於俺們以前都受了什麼苦,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再說啦,這人啊,要想活出個樣子來,那裡有不受苦的道理呢!”

看娘慢慢止住眼淚了,耿英看看哥哥和弟弟,他倆都微微點點頭。耿英就對爹、娘和妹妹說:“那就讓俺來說說俺們這邊哇!俺們先是去了jdz,在那裡,在那裡俺們開了一個小飯鋪,哥哥給起的名字是‘南北小飯莊’,做得還不錯,賺了一些銀子呢!三年多之後,俺們認識了稷山的一個姓李的老鄉。後來這近四年,俺們三個是在杭州做絲綢生意來著。這個生意做得好極了,俺們賺了不少銀子。算算時間該回家了,俺們就在去年的臘月初九動身,一路趕回來了。巧的是,爹和尚武也正好和俺們同一天回來了,俺們是在咱們家南面的五道廟前會合的,這不就一起回來了!”

郭氏又開始掉眼淚了,說:“英子啊,你就挑揀好聽的說哇,你當娘是傻子啊,你還沒有和娘說,你們和你爹是怎麼分開的啊!”

耿蘭也說:“你們託張伯伯帶回來的書信中,不是說在漢口鎮上開糧油零售店的嗎?怎麼你們三個又給跑jdz去了啊?還有,爹呢?爹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去哇?”

耿英怔一怔,故意輕鬆地說:“啊,是了,俺怎麼忘了說之前的事兒了呢!那,俺還是再補上之前的發生的事情哇!”

想一想,耿英又將漢口鎮遭遇洪災,父子們無奈過江,在武昌鎮白家暫住……大致述說一番。說到半年之後,爹爹帶著他們離開白家繼續沿江南下時,耿英的言詞表情明顯不自然起來。含糊其詞幾句以後,她竟然說:“俺們忘記不了這家人的好,返回來的途中還順路去看望了她們呢!她們也給俺們帶回來了很貴重的禮物,就放在那個軟皮箱裡呢!對了爹,小青姐姐和東伢子在俺們走後的那年秋上就結婚了,他們的男娃兒叫小東伢,這過了年已經六歲了!東伢子種了好多菜地,還養了大騾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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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蘭的眼珠子轉一轉,很不滿意地打斷了姐姐那似乎沒完沒了,且還那麼興致勃勃的嘮叨,明顯不耐煩地說:“姐,你別扯遠了哇!你說爹想帶你們去一個離水遠一些兒的地方去發展,那你們後來去了哪裡啊?”

耿英無助地看看爹和哥哥,可他們似乎都沒有準備回答妹妹問話的意思。再看看可憐的弟弟,耿直卻低聲說:“姐,還是你說哇。”

郭氏看到耿英為難的樣子,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也許就該是說到他們父子分離的當口了……

郭氏咬咬牙,發狠地說:“說哇英子,娘能挺得住……”

耿英忍忍眼淚,低聲說:“爹準備帶俺們三個去jdz發展,可就在穿過山澗小路翻越大山時,建築在兩山之間的攔水大壩,突然之間就,就垮塌了。當時,俺們三個剛剛到了山頂上,可,可爹他,他,他不見了……”

快八年了,而且爹爹現在就好好地坐在自己的面前,但回想起當時那痛心的一幕,耿英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耿正和耿直也哭了。

郭氏和耿蘭同時痛哭失聲……

耿直哭著說:“娘,都怪俺,是俺非要去看山頂上的那個大壩……”

耿老爹一直認真聽著,始終沒有插話。聽到這裡,他也淚流滿面了。懂事的尚武往前挪挪椅子,輕輕推一推他的膝蓋。他明白尚武的意思,趕快擦把臉清一清嗓子說:“好啦好啦,俺這不是沒有死嘛!剩下來的俺來說哇!”

見妻子略略止住了悲聲,小女兒也揚起淚臉來看著自己,耿老爹暗暗咬咬牙,故作輕鬆地說:“其實啊,說起來也沒有多麼複雜。俺被洪水捲走後,努力屏住氣,右手抓住扁擔抱在胸前,左手像蛤蟆那樣划水,竟然就漂浮上來了!眼前正好漂來一塊兒門板,俺就爬上去了。不,是那個會水的白兄弟託著一塊兒門板向俺游來,並把俺推上去的!”

耿正、耿英和耿直都瞪大了眼睛問:“爹,你說什麼?是白么爹,他……”

耿老爹點點頭,肯定地說:“對,俺當時真是這樣看到和感到的!”

耿老爹也顧不了耿正兄妹三人還在瞪著眼兒互相看呢,只管自己繼續說下去:“後來,門板被衝到了一百多里遠的一個小寺廟前,老和尚和徒弟們發現了俺,就把俺救了。和尚師徒們對俺很好,老和尚還給俺調理治病。俺把一個聰明可愛的小沙彌當成了小直子。”

郭氏又痛哭開了:“原來,你是急瘋了啊!”

耿老爹拍拍妻子的胳膊,輕輕地說:“說好了不興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