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晨起好心情,場面驚駭嚇煞人;耿老爹喜愛“壽喜”棺,郭氏哭問事由緣。)

且說大壯,他昨兒晚上回家後,娘、二壯和妹妹妞兒都已經睡了,只有爹還坐在堂屋裡的一把椅子上,一邊抽著旱菸一邊等他回來。

看大兒子回來了,董家成悄悄兒地問道:“你可提醒你耿叔收拾他們的東西了?”

大壯說:“俺說了,耿叔說讓你放心,他們會收拾好的。耿英還笑俺多心呢!”

董家成說:“這就好!也許真是咱多心了,他們父子們不比誰精明啊!”

於是,父子倆也收拾歇息了。

可是,躺在炕上的大壯想著耿叔家院子裡那個稀奇古怪的大傢伙,心裡總感覺有些不很踏實。加上剛剛與心愛的耿英重聚的喜悅和激動,依偎在心上人臂彎裡喝茶的醉人感覺,那淌著熱淚的初吻……大壯細細地回味著,怎麼也睡不著。

四更已經敲過有一會兒了,大壯好不容易進入到了甜蜜的夢鄉中。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狗叫聲,大壯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天兒已經見亮了。他心想,俺還是去看看哇,耿叔家院兒裡那個稀奇古怪的大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願昨兒晚上一切太平。轉頭看看弟弟二壯還在酣睡,再聽聽爹孃和妹妹屋裡也沒有動靜,就慢慢穿上衣服,躡手躡腳地開啟屋門,輕輕走到院子裡來。

今兒天氣很好,微微的晨風吹來,春的氣息沁人心肺,大壯感覺特別爽。他一邊舒展雙臂做著深呼吸,一邊就走到了門道里。正要伸手開門,又自己笑了。心想,耿叔他們昨兒那麼晚了還沒有睡,今兒個怎麼可能這麼早就起來了呢!返身回去哇,又怕驚擾了弟弟二壯的晨睡,不如干脆去小河邊兒走走去吧。對,俺要去告訴那清清的河水和河裡的小魚兒們,還有那個平整光滑的“大坐檯”,俺董大壯從此以後,終於可以和俺的耿英一起來看你們了!

這樣想著,大壯輕輕開啟院門兒。側身出來以後,又伸手回去從裡邊掛上門鉤,再將兩扇門輕輕拉齊了。正要邁步往南走,又忍不住轉過身來望望耿老爹家的院門兒。這一望不打緊,大壯心裡邊的那些個浪漫情懷,一下子就一點兒不剩地給全部嚇回去了:耿老爹家的院門兒竟然大敞著!

大壯知道,“三六九鎮”上的所有人家,除非往外或往家裡搬運東西,平常都是虛掩院門兒的。尤其住在鎮子邊上的人家,還都在自家兩扇院門的裡邊專門做了一套可以鉤掛的機關,就是在一扇門裡側的適當位置裝上一條適當長度的鐵鏈,鐵鏈的末端是一個和鐵鏈一樣粗細的大鐵鉤;在另一扇門裡側的適當位置再裝上一個和鐵鏈一樣粗細的鐵環兒。這套鉤掛機關不但可以在門的裡邊掛上,而且還可以從錯開的門縫裡伸手進去從門的外面掛上。只要掛上這套鉤掛以後再將兩扇門拉齊了,倘若有人推門進院兒時,就會有比較大的響動,而且還可以避免野狗什麼的破門而入,也算是一種輔助性的安全防範措施了。當然,自家人回來,或者是熟人造訪時,若推門發現裡邊反鉤上了,就會將兩扇門一前一後錯開了,然後伸手進去將掛鉤摘開,整個操作並不複雜費事。

而此時天兒才剛剛放亮,耿叔家的院門兒怎麼會大敞著呢,並且也不像是要往外或往家裡搬運東西的景況啊!大壯來不及細想,趕緊大步流星地跨進院兒裡來,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讓大壯傻眼了,失聲喊道:“耿叔、嬸兒、耿正哥……”

兩邊屋裡仍然還在睡夢中的人都給大壯驚慌的喊聲吵醒了。

耿老爹趕快拉開窗簾說:“壯子,沒有事兒!你快關上街門進這邊屋子裡來!”

“街門”就是“院門”的俗稱。這一帶的鄉民們通常都把院門稱作“街門”。

聽了耿老爹平靜的回答,大壯略略放心一些。他返身回去關上院門,然後又大步回到院兒裡來。但是,當他再仔細看看那口揭開了的壽棺和一大堆凌亂的衣物,尤其是那個穿了一套壽衣閉目沉睡並且髒兮兮的模特兒時,直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西邊屋子裡的父子四人和東邊屋子裡的孃兒三個趕快穿衣起床。昨兒晚上合衣而睡的耿英套了外衣趿拉上鞋子就往屋外跑。郭氏和耿蘭就沒有那麼快了,尤其是郭氏,忙中出錯竟然穿了耿蘭的小襖,趕快脫了欲換過來,耿蘭又喊:“娘,長擀麵杖怎麼在姐姐被窩邊兒啊?”

郭氏更著急了,胡亂一翻騰,孃兒倆又找不到襪子了……

耿英趿拉著鞋子第一個跑了出來,看到大壯被嚇得不輕,心疼地低聲說:“爹說了沒有事兒,你還怕個啥呀!”

大壯手指那個穿著壽衣閉目沉睡的模特兒結結巴巴地問:“這,這這,這是啥啊?”

耿英儘量壓低聲音說:“這還是俺想的法子呢,俺們大老遠的帶東西回來,路途難免不安全啊!還有,當時還不知道爹還在呢。唉,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等俺以後慢慢跟你說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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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正第二個跑了出來,非常抱歉地輕輕抱住這個被嚇傻了的好兄弟,連聲說:“對不起了大壯!對不起,對不起,沒嚇著你吧?”

耿老爹、耿直和尚武也出來了。看到這般光景,耿老爹和尚武都不由地一愣!

耿直卻笑了,見哥哥正抱著大壯輕聲道歉,就調皮地說:“哥,你快拽拽大壯哥的耳朵哇,給他出出驚兒!”

大壯拿下耿正拽他耳朵的手,很不放心地問:“真沒有事兒嗎?”

耿正肯定地說:“真沒有!”

看到耿英彎腰提起自己的兩個鞋跟以後,又轉身拾起了滾落在當院兒的那個大禮帽,耿老爹趕快說:“英子,你先別收拾!”

說著話,他就穩穩地走到近前來。此時,被嚇呆了的尚武也已經緩過神兒了,緊緊跟在耿老爹的身後過來看個究竟。

耿老爹先認真地看看壽棺頭上的彩繪、題詞和輓聯;再轉著圈兒看看貼在壽棺外面那些三角形狀的金紙和銀紙;最後拿起了那個穿了一套壽衣閉目沉睡並且髒兮兮的模特兒,又從耿英手裡拿過來大禮帽給它戴上,左看右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好哇,好哇,實在是好哇!豈之是好,實在是太妙了呀!”

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把他的幾個娃兒們給嚇壞了。

耿正瞪大眼睛問:“爹,你沒事兒哇?”

耿英說:“爹,都是俺出了這個餿主意,你可莫要怪俺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