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樓乘夜的眉頭微微一蹙,看了慕蘇一眼,然後又看向底下的侍衛,問道:“怎麼回事?”

其中一名侍衛抱拳道:“回吾王,方才幾個人抬著點漆扔在這兒就走了,還說冷宮下人,與牲畜沒什麼區別,叫我們告訴裡頭的人一聲處理了。”

慕蘇撐在柱子上,不住顫抖著,這才明白賀樓乘夜是如何解釋這個地方的。

不止是受冷落的妃嬪居住之地,是所有戴罪皇族的幽禁之處。

“是誰的人?”賀樓乘夜淡淡道。他用的是閬玥語,但此時的慕蘇早已能夠聽懂普通的閬玥對話,頓時屏住了呼吸。

底下的侍衛微微一愣,看了慕蘇一眼,又用閬玥語回答道:“是……輝姬郡主的人。為首的正是輝姬郡主帳內的侍衛首領達蘭勒,估計人……也是他們打殺的。”

身邊有熟識的小廝喏喏道:“胡卡拉去取了東西,我們叫他去逛逛,路過……路過已經燒毀的那座殿,他突然說他主子總說有許多東西丟在這兒了,便去翻找,找到了些珠寶和器具……正準備走時不料被輝姬郡主看見了,輝姬公主想要那些大夏的東西,問他主子是誰,他不說,只說是在這兒。輝姬郡主說不過是冷宮罪人,都是……畜生,就讓手下把他東西搶瞭然後丟給他們玩耍,胡卡拉被,被……”他頓了頓,臉色煞白,說不下去口,只得跳過道:“那群侍衛盡興之後,看著胡卡拉還有一口氣……就拿石頭打,活活……打死了……”

賀樓乘夜面色不變,只是周圍的氣溫略微有些變低。

賀樓乘夜還沒說話,慕蘇猛地轉身,向下走了兩步,漆黑的眸子注視著點漆的屍體,問道:“輝姬郡主在哪兒?”

眾人皆是一愣,賀樓乘夜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訝,隨即下臺階抓住他道:“這裡的事情孤來處理,你不要插手。”

慕蘇猛地甩開他的手,雙眼通紅道:“點漆是為我而死,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賀樓乘夜冷漠地看著他道:“你是覺得孤是昏君,辨不了是非;或是你覺得你現在炙手可熱,可以一手遮天?”

慕蘇心中鬱結,聽聞此言更是羞憤,怒道:“她是郡主,是殿下的親妹妹!我是閬玥的階下囚,點漆不過是個下人!殿下何時在乎過下人的生死?!我或許什麼也不是,但點漆也是爹生娘養,他遭受這樣的結局,若是沒有人願意為他出頭,他即使九泉之下不怨不憤,我會永遠寢食難安!”

賀樓乘夜眉頭蹙起,看著面前這個一向安靜的人宛如一隻弓起背的貓一樣,雙眼通紅,純白的衣袍在風中鼓動,勾勒出瘦弱的身軀。他眸子深不見底,低聲道:“任何人都可以為他出頭,你不可以!若是你如今被人發現,真相大白,死的將不會是一個點漆!大夏和閬玥的邊境百姓、軍中將士一個都別想安寧!”

慕蘇注視著面前這人琥珀色的眸子,感覺到無比的可笑:“呵,賀樓單於竟能說出這種話?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若是殿下肯放我回國或是直接一刀殺了我,便什麼事也沒有了。沒有人給點漆複仇,將士百姓不會塗炭,假的也全都變為真的了!”

賀樓乘夜眯了眯眼,看著他道:“你是覺得孤對你太仁慈了。”

慕蘇漆黑的眸子充斥著冷漠:“我是一屆階下囚,殿下這之後也請懂事了,莫要再自降身份與我說話或是商討。彷彿我們是平等的一般。”

賀樓乘夜注視著面前這個面色青白地近乎不像是個人的人,第一次覺得有些陌生。他看人一向很準,卻沒能看出慕蘇的這般性子。他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口誅筆伐的文官,現在看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有些小看他。

賀樓乘夜抬高下頜,冷漠地看著慕蘇道:“還輪不到你來教育孤。”他轉頭看著身邊的侍衛怒道:“你們在做什麼!把他給我帶回去!都忘了孤的話了不成?”

身邊的侍衛本來因為兩人的沖突目瞪口呆,此時被賀樓乘夜一下吼醒,紛紛上來要帶慕蘇回去。

慕蘇紅著眼注視著地上的點漆,冷漠地看著身邊的侍衛道:“別碰我。”侍衛們因為熟識慕蘇,也不願冒犯他,一時間竟然有些進退兩難。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良久,然後緩緩張開眼睛,黑色的眸子竟然已經沒有了焦距。慕蘇沒有看賀樓乘夜,但他在對賀樓乘夜說話。

“殿下,慕蘇願意本分地待在閬玥,接受軟禁的事實,除非大夏要我回去我不會逃回去。但是我希望殿下能夠答應我三個條件。”

賀樓乘夜的神色裡第一次流露出了凝重和不解,雖然這些情緒都深深埋在眼底並無人看見。他摩擦了一下扳指淡淡道:“你說。”

“第一,我懇請殿下給點漆一個交代並且安葬他。”

“可以。”

“第二,我希望能夠有行動自由。”

賀樓乘夜略微猶疑了片刻道:“可以,但除了孤允許的地方,必須易容。”

慕蘇看了他一眼,算是預設接受了,深吸了一口氣道:“請殿下還我碧金髓。”

賀樓乘夜對他這個條件似乎早就料想到了,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只是轉頭看向身邊的侍衛:“送顏鸞先生回去。”

說完從一邊牽過馬韁繩,翻身上馬,黑發在空中飄灑,恣意倜儻但卻並沒有笑容。賀樓乘夜淡淡道:“三日後孤讓人來接你去北原,易容的東西晚上送來,這之前還是不要出去。”

他策馬轉身,頓了頓又道:“既來之則安之,你若是不能善待自己,孤亦視作違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