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雲彩降至半空,才緩緩止住了下墜的勢頭。

那一袖湛藍流光將十禾攬入了懷中,那熟悉的淡淡木香縈繞著。

十禾竭力睜開眼,壓著鐘鼓的肩,支撐自己直起身來,恍惚喚道“師父。”

鐘鼓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將她放開,靜靜看著她,眉宇間隱隱擔憂之色。

十禾覺得眼前模糊一片,愣愣抬手去擦,卻是於面上觸及一片水澤。

她摩挲著指尖那點溼意,不由痴笑出聲“我用了九世,都不曾暖燙他的心。”

鐘鼓的唇微微翕動,修眉緊蹙,似在思索,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十禾照舊用手背擦去了滿面淚痕,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師父,求你,給我鎖心水罷,這樣我便可還他,再不相見……我放過他……”

鐘鼓指尖微動,撫開她額前溼漉的發,帶著難言的絲絲澀意“長歌他……他……”

可最終,在十禾那樣絕望的目光注視下,他還是未曾說出些什麼來。

只長長嘆了口氣,緩緩攤開掌心時,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盛了鎖心水的小小瓷瓶。

十禾仔細地看著那個小小瓷瓶,似是怔住了。

那麼多愛恨,數千年也難肯湮滅,卻其實,抵不過一瓶小小鎖心水。

她不免覺得可憐又可笑,她也確笑著伸手接了過來。

指尖捏住瓶塞,側著頭,將瓶身於手心轉了轉,片刻愣神後,仰頭一飲而盡。

揚手間輕輕鬆開了手,那小小瓷瓶脫手飛出,墜下雲端,劃過天際時,大抵會是很美的流星模樣。

所有情意,便都是放手之時,才可成就一番絢爛。

十禾眼角淚珠無聲滑落,心口處有什麼東西悄然碎裂成齏粉,隨風消逝。

她捂住空蕩蕩的心口,靜默地等待意識的流失。

恍惚間,彷彿聽見那少年說,他同她,來生相逢也是陌路,又何必執著。

好了,真的不執著了。

她很快就要忘掉他了,多好啊,這次,她這下徹底放過他了,他可以走了,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佛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那便如此,兩兩相忘卻了罷。

她仿似置身於碧波盪漾的水面,感受著有什麼東西隨著那一圈一圈的波紋,逐漸消隱。

腦中沉沉發痛,好似忘掉了許多東西那樣,丟了什麼東西,空蕩蕩的。

一段段記憶,都變得殘缺起來,不知是缺了莫個人,還是某句話。

可到底,同原來大不一樣了。

可偏偏,若細細理來,又沒有那段記憶是缺失的模樣。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覺得心好痛好痛,好像要碎掉了一樣。

對,不能想……不要想……

那陣陣流逝的疼痛漸漸消退,十禾也逐漸陷入了沉睡中。

她閉上了眼,很久很久,好像要一直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樣。

她迷迷糊糊的,彷彿聽見有人喚她上神?這倒是,很稀奇。

她原本也不想醒來。

偏偏,在她半睡半醒時,總有人在輕輕喚她的名,那一聲聲輕喚,經久不散。

可這一日,有個好比炮仗炸響的聲音,在耳邊不斷迴盪,很是急促的模樣。

“小禾兒!小禾兒!小禾兒!”

十禾不免煩躁地捂住耳朵,翻了個身,低聲嘟囔“煩死了,快閉嘴。”

那聲音陡然低了許多,帶著哭腔,抽抽搭搭的,突然多了許多悲慼“小禾兒,小禾兒,五年了,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