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抬眼的那一刻,鄢墨面色驟降,眸光閃爍,不過片刻又停歇森然,冷冷寒意,涼薄如斯。

體內最後一點力氣也陡然流盡,向後傾倒,那顆心再次脫手墜落,在地面滾動。

十禾跌撞地想要爬過去抱住他,可那具身軀卻倏然化成了一團火焰,她的雙手拼命地揮舞想要抓住鄢墨,卻什麼都沒有握住。

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無從開口,只能眼睜睜看著,紅蓮業火,自他足下,愈燒愈烈,在這山頭再次蔓延開來,將那一小塊綠蔭土地也徹底焚成了灰燼。

一陣陣尖銳的疼痛,自魂靈深處感測而來,浸透四肢百骸。

十禾伸手向那顆血淋淋的心臟,頓覺喉嚨不適,跪在地面撕心裂肺地乾嘔起來。

那顆殘破心臟,不過片刻便被焚做灰燼,十禾的手指盡數深入焦土之中,卻只摸到了一顆蜜餞,指甲縫隙中溢位點點鮮血混合泥土,是一股焦腥味。

十禾的眼淚也一顆一顆滾落,打在手背滲入焦土。

百般情愫湧上心頭,說不清楚她是怎麼個滋味,她只覺得心像是被巨石反反覆覆的碾壓。

這本是一場騙局,她從開始就是想要踩鄢墨這個踏板,以他的血鋪就自己的上神之路。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她眼前是瀲瀲波光,模糊了所有的視線,她好痛,怎麼辦,誰來告訴她,要怎麼辦才好?

這一年滿山遍野荼靡花盡謝黑土,她適才,清晰明瞭自己的心意,可這時候好像已經晚了。

她於戲文中紅線團中命魂珠中盼了數千年的一番情誼終是降臨了也終是弄丟了。

滿山紅蓮業火逐漸消散,凝聚成一個縹緲如魂靈般淡薄的紅衣少年模樣,狂風淒厲嗚咽,他的發和衣,在此間翻滾蹁躚,獵獵作響。

那雙妖媚驚心的桃花眼中淬滿寒意,突兀的笑自唇畔勾勒,愈發張揚,全然嘲諷之意,他半側著臉,於搖曳火光中,神色幾度明滅難辨。

手指輕勾,諸嶽便打著旋飛到了他手中,他收了劍,眉目間盡是,面上神色沒有半分波瀾起伏。

“鄢墨!別,不要走!”

“閉嘴!”他怒喝,諸嶽輕揚帶起道流光,直將她手中的竹竿,斬斷成兩截。

字字鏗鏘,尤勝刀槍劍戟的錐心泣血,擲地有聲,盡顯殺伐之意“今日起,我與你有如此竿,一刀兩斷!來日相見,必手刃誅之。”

所有的滾燙被冷水乍覆,凝成寒冰利刃,那樣的尖利,一刀一刀,剖心濺血,破碎淋漓。

她用盡所有力氣尖聲大喊,手中緊緊捏著那顆蜜餞,貼近胸口。

“鄢墨!”

鄢墨的腳步頓了頓,似是微微側了側目,又握緊了手中諸嶽,斷然迴轉,堅定邁步離去,背影孤寂而又憂傷。

漫山凋謝的茶靡中,那於狂風中鼓動的獵獵紅衣,迎著那半輪殘陽,漸漸消沒了蹤影。

十禾捂著傷口,鮮血仍舊止不住地從指縫汨汨淌出,可那貫胸的一劍,似乎比不上那雙淬滿寒意的雙眸,更叫她心痛。

“別怕,我為你醫治。”鐘鼓扶住她的雙肩,眉心緊蹙,眸中隱有擔憂之色。

“不必了。”

十禾胡亂點了周身穴道,止了血便掙扎著起身,這一刻,突然便也不覺得這個懷抱,如何難得溫暖了,她喉頭髮梗“便,不勞煩師尊了。”

她被額前的碎髮掩住了雙目也不知該往哪裡看,只是抱著那根斷做兩截的竹竿,跌跌撞撞地朝鄢墨離去的方向,追了兩步,又捏緊了斷竹退了回來。

她回過頭深深地看了鐘鼓一眼,微微頷首,低下了眉眼,伏下身子,雙手貼額合十,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