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前,沈卿卿往頭發上比著一支碧翠簪子,色澤極為通透,拉著簾子的屋子扔是十分幽暗,燈燭閃爍,這晶潤美玉在烏黑的發間尤其顯眼。沈卿卿脫下藕臂上的血玉鐲子放在手心裡頭摩挲,臉上一派悠悠然的。

淡碧琢磨了好一番她的意思,自以為瞭解道:“小姐,紅綠雖是大不登對,不過小姐是花仙子,什麼顏色都能壓得住,這鐲子和發簪的成色都是上品,小姐身上沒有幾件飾物,便是多幾個顏色也是不打緊的。”

沈卿卿哪裡是嫌棄顏色多,她向來是喜歡什麼就往身上戴,如她這種萬裡挑一的美人即便是一支木簪都能戴出風韻來。她只是突然想起那個俊逸才華的男人,在她赴南關那的一番話究竟是哪個意思,是認真還是戲耍。

她搖了搖頭,本就不是一個容易被感情掌控的人,又歷經了兩世,對那便看得更淡了。她不招惹男人,自然也不想成為男人的玩物,在沒有得到你的時候對你百番寵愛勾惑,得了身子之後就棄於一邊,還要女人互相廝殺爭寵,哪裡有如今在家裡舒坦自在,她是不會相信高高在上的探花郎會守著她一個女子過一輩子的。

既然是奢想,還不若趁早斬斷,可是瞧著這通透靈氣的鐲子又心生不捨,畢竟三年來都不曾離手,還是有感情,她開了匣子,複又取出來。看到丫鬟的臉上閃過抹驚豔,“把手伸出來。”她咬咬牙道,把那鐲子塞到丫鬟手心,“賞給你的。”

淡碧倏然吃驚,急忙道:“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她還不敢相信自己有一日真的成了小姐的新寵,雖然小姐冷冷淡淡的不可捉摸,整日伺候著也未見對自己掏心掏肺。小姐平日對丫鬟是好,動不動也會打賞一些首飾,可是哪曾有過這樣大的手筆,實在是受寵若驚。立馬就戴在了手臂上,她今日穿了一件粉嫩得蓮花裙,袖口上恰巧有一圈紅繡邊,微微敞露著裡頭一截白皙的嫩臂,戴著紅鐲子也不會被袖子遮擋住,可是喜歡顯耀得很。伺候完小姐用餐就樂顛顛地向府裡其他丫鬟炫耀去了。

沈卿卿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背影輕哼了一聲,她前一世又何嘗比淡碧好到哪裡去,為了錢財可以與霍亞夫定下婚約,為了一口牛乳能欺騙旁強壯的感情,又為了做世子的女人甘願為妾為奴,只要能讓她攀上高枝謀得富貴,可謂不擇手段。這次把杭有羽贈送的鐲子給了她,就是要提醒自己前世的恥辱,可別再重蹈覆轍,送了鐲子便是眼不見心不煩,也不要再對任何男人抱有痴想了。

用完早餐沒過多久,沈卿卿正在翻看劉易波早上送過來的賬本,聽到丫鬟在屋外就嚷道,“小姐,小姐,周家公子又來了,夫人讓我問你要不要他進門?”

沈卿卿從賬本裡抬起小臉,用繡帕擦了擦手,看著丫鬟一臉鄙夷地說道:“我猜是周公子沒有娶小姐為妻,一定是後悔了。”淡碧低頭想了想,如今已經學會揣度小姐的意思,還在一些事情上自以為明白地替她出主意:“咦,可是周公子才成親不到一個月,怎麼這個時候來見小姐,一定不打好主意,我去趕了他出去。”

說完,便自作主張地向外跑,沈卿卿高聲喚道:“停下。”她貝齒輕咬,想道,那周家娶妻是她回來三日之後的事情,因為兩家隔得近,那敲鑼打鼓聲是震得沈府一日未寧。她與周天成互相屬意雖不是眾所周知,但是與兩家交情深的還是都有了解的,在許多人眼裡沈卿卿遲早是周家的少奶奶,所以周天成成親當日還是有不少看笑話的人。

周天成娶的是城北木材鋪卞氏的千金,家財萬貫,京城好多大房子都是他們家蓋的,便是宮中修葺島嶼湖亭也都用了卞氏木材,這手筆可非一瓶藥蜜一袋米糧可比的,成親那日光是陪嫁用的金元寶就用了牛車拉著,金銀財帛用了整整二十車,走了一上午才拉進周家,可把周夫人笑得臉上頓時褶子爬了一層。

人人都說周家棄沈家而攀卞家是貪圖錢財,畢竟哪有男人捨得放棄天仙似的美人兒,更何況卞氏千金那個容色雖不至於醜陋,但是也只能稱之為普通,繼承了二老的盤臉豆眼,加之從小錦衣玉食,油脂厚厚一層,拋去身份便是淡碧出去與之一較也是頗見秀麗,為此周家遭了不少人的白眼,沈家倒是未受多大的影響,反而周家公子一成婚,上門提親的公子又多了起來。

照理周天成與妻子正是情深愛濃的時候,怎麼會找上門來,帶著疑惑,沈卿卿還是要他進了府。

不一會兒周天成就被領到了跟前,“卿卿,”他滿面喜色地看著她,一如兩人當初的模樣,好似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卿卿怎麼一直不肯來見我,我都叫老叔上門來了幾次,都被趕了出去。卿卿這麼頑皮,叫我始終放不下啊。”

周天成見她不悅,要上前拿住她的手一頓。此時女子坐在寬椅上,唇抿著茶水,眼若星子,豔若梨花,唇不點而朱,眉似遠山,那閑閑散散的嬌憨樣直比昔日小意地討好他更叫人心癢難耐。便是沈府丫鬟立在一旁嘲笑,也不看茶這種無禮怠慢他都忽略了。

沈卿卿拿眼睨著他,真是一點臉色都欠奉:“周天成,你不守著嬌妻在家好好過日子,怎麼上我家來了,我們可沒有什麼好說的。”

“卿卿,”周天成耐著性子,俊臉堆著笑:“我們怎麼會沒有好說的,昔日咱們是天造地設地一對,如今雖然我成了親,但是我一天都沒有忘記你。卿卿,你定然也不會忘了我的,不然你怎麼會如此生氣,你越是不見老叔,越是不理睬我,就越是放不下對我的情意,是不是?”周天成說到最後,已經一臉雀躍,彷彿她一直被他掌控在手裡的玩物,只要他勾勾手討好一下,女子就會撲上前哭訴對他不能忘情,他雖說得誠摯,可是眼中的笑意分明是輕佻的。

沈卿卿差點要氣笑了,“周公子,是什麼叫你如此自信,我沈家是沒錢還是我沈卿卿沒貌要攀附於你。”

周天成見她疏離的模樣也不急,反而露出志在必得的得意,他手裡的摺扇點在她的小手上,盯著那一截藕臂道:“卿卿說笑了,卿卿何必攀附我,是我賴定了卿卿,我一刻都沒有忘記你,今日便是來告訴卿卿,那卞氏雖是我正妻可若是卿卿進了府,我定然不負你。我可在外另建一座別苑,你便是主母,你與她見不著面,她也不會給你添堵,如何?”

沈卿卿笑起來,真是笑得眼淚都要起來了。笑聲一頓,她睨看著這個男子,他亦是一臉的笑意,若非自己如今什麼都不缺,還要真被他的一番情意給感動了,她轉眼朝著一邊站著的丫鬟道:“淡碧,你說說,若是周公子這樣待你,你可甘願為他妾室?”

一直豎著耳朵聽兩人說話的淡碧一怔,不曉得小姐是哪個意思,不過見她分明是氣惱的,便是順著她的意思道:“奴婢不願,奴婢雖低賤,但也是清白之身,寧嫁小廝為妻,也不願為貴人妾室。”她的說辭很激昂很大義,小姐向來是清高的,而且周家只不過一介商戶,她猜小姐心底是看不起的,如今趁著此事一了白了,不愁尋求個高處的依附。

沈卿卿最是喜歡淡碧的靈巧,雖然是見人下菜碟虛假偽善,但是兩人有共通之處,有些說話做事還是頗對她的心意,沈卿卿道:“周公子,你看我沈府的丫鬟都曉得的理,怎麼你就不明白呢,我以前是看錯了你,如今你也有了妻子,你我即便曾經有多深厚的情意都煙消雲散吧。”

聞言,周天成笑起來,笑得陰邪之極,笑容斂去,他盯著沈卿卿嬌豔的模樣,壓低了嗓音話中帶刺道:“卿卿,我不計較你於其他男子,你跟了我之後,定寵你愛你,拿當初之意待你。可好?”

沈卿卿臉色一白,道:“當初之意?你也好意思提當初,若非你無能怯懦,我也不會被人輕易擄劫了去,不必再說,我與你已經無任何情意,以後你周家人上門,便是老太君來,我們沈家也不會招待。”

她說完就命著丫鬟趕人,周天成被她逼急了,急哄哄地挑明道:“沈卿卿,別不曉得好歹,你非處子之身,放到哪個貴人府裡都是做妾的命,既然到哪裡都是做妾,還不若跟了我,我發誓定然不會辜負你的。”

“我不稀罕,如今你便是休妻來娶我也不會樂意的。何況我清清白白,以後找夫君也無需你擔心。”

哈哈,周天成被逼急了,露出叫人驚怕的神色:“莫不是你想假鳳虛凰?你這般人兒被人擄去一夜還沒有被玩過,叫誰都不會相信的,你也就去騙騙毛頭小夥。”

見他越說越無恥,沈卿卿氣恨交加,白臉怒色地打斷道:“管家,管家,趕人!”

周天成是被沈家轟攆出去的,回府的路上斂去討好的容色露出淫邪的面目,對著身邊跟著的小廝道:“這個賤女人,被人玩了還裝清高,走著瞧,我倒要看看有哪個貴人願意娶她,頂多是個妾,我便叫她連個妾都做不了。早知道有今日應該找個機會早點下手的。”他搓了搓手,眼裡閃過陰沉:“走,等著她來求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