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亞夫坐在馬上,一手提著一個酒壇,汩汩往嘴中倒,滿面赤紅,臉色陰沉,稜角分明,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女人揭開車簾縫兒,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如山如幕,她想說話,可是又似恐懼著什麼,就這樣靜靜地看看他。

一馬一車,就在京城的街道默默前行。

馬車沒有去夜煞府,而是進了一座新的宅邸,下車前,女人連忙把紅蓋頭蓋上。

屋中,女人盯著腳下方寸之地,兩手交握著,此情此景,與此男人,居然有了一些新嫁娘的侷促,想來,還真是好笑。

桌上傳來壇子叩擊桌面的聲音,時不時還有人的走動聲。

“拿酒來!”

女人知道男人還在拼命地灌酒,什麼時候,他竟然酗酒如此。她只記得,他在發現自己避孕之時曾有過這樣的日子,只是如今日子久了,這毛病也成了男人的習慣。

奇怪得很,雖然能聽到屋裡走動的聲音,可是,除了男人之外,再沒有別人說話。一個影子走到榻前,布履綢褂,雙手滿是褶印,該是個年過半旬的老嫗,她鋪完被子,不吭一聲地走出去。

一室寂靜,再沒有任何聲音。

過了好久好久,女人實在忍不住了,她一把掀開了頭蓋,見到男人竟是趴在桌上睡著了,她走過去,就著燭火,纖細白膩的手指摸上他的臉膛,從眉、眼、鼻、唇,閉著眼的時候,男人平日的煞氣減了一半,五官有如雕刻,薄唇如削,劍眉入鬢,眉頭輕皺,氣息沉穩,是常年磨礪後獨特的氣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

她露出一絲笑容,即便不是兩世她所傾慕的俊俏白臉郎君,但是那錚錚鐵骨,柔情沉穩也會讓女子崇敬愛慕,她以前是被糨糊矇住了雙眼,怎麼從來都沒有這般細細瞧過,這般摩挲觸控。

這個男人,曾經愛她如生命呢!這麼想著,心裡有種得意,有種滿足,甚至是如獲至寶的感覺,不是,是失而複得。不由自主地,女人的小臉越湊越近,幾乎鼻息相聞之際,男人嗖地一聲睜開了虎目。

隨之而來的,他的大掌直接掐在了女人細白似鶴的長頸上,雖然並未用力,可卻把女人推至了一臂的距離,那般疏遠、那般陌生、那般無情、那般冷淡。

女人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眸,她看見,他的眼裡紅紅的,是醉酒或是氣惱,他盯著她,只是凝了一刻,便把她推出去。

“霍……”

“滾開!”男人側頭喝道。

一個郎字噎在口中,女人本是半俯的姿勢,被他一掐,一推,一喝,嚇得跌坐在地上,冰涼無溫,也不及男人給她帶來的冷意冰寒。

“你是誰?”男人抖著音。

女人一喜,“我是卿卿呀,我是沈卿卿。”

呵呵!“怎麼可能?我納的是美色堂的花魁,皎月。”男人輕笑著,臉上有著不屑和鄙視。

這個神情,沈卿卿從來沒有看見過,她迅速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拿起他的手掌撫上自己的臉頰,盯著他黑亮的眸子道:“你看看,再看看,我是卿卿啊,不是皎月,我回來了……那跳舞的的確是皎月,是羽出的注意……”她興奮地說著,急切地想要表白,可是她的聲音突然一止。

呲地吸氣,因為,男人掐痛了她。隨後,又調戲地在她臉頰上來回撫摸,沈卿卿深深感到,有什麼不同了,男人沒有憐愛、沒有情意、沒有溫存、她只能感覺到,屈辱!

可是她,忍了!“我是卿卿啊,霍郎!”他在她的臉上或捏或掐,水眸中已經逼出了淚水。

好久,男人終於停止了揉捏,正當沈卿卿以為他認出自己時,卻聽到他道:“卿卿?哪個卿卿?”他輕笑著,看見她欲言又止,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我不該把你帶來的,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沈卿卿拼命搖著頭,她起身想要拉他,卻只拉到了他的一片袍裾,他走得很急,轉眼就出了屋子。

“不會的,他分明是記得我的。”不甘驅使著她跑出去,她知道,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若是被趕出去,她可能再也無法見他。

她拼了命地跑出去,伸臂環住他的腰,幾乎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男人的身子一僵,利用這半刻的機會,女人啜泣道:“我錯了,我知錯了,霍郎,我回來了,你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