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被欺騙的怒火從心底燃燒起來,她幾乎抑制不住想要上前質問,她曾經昏聵無識,把仇人錯當恩人,差點害死了愛她至深的男人,再經歷一次欺騙,令她整個人都有些癲狂起來。

她不敢相信,杭有羽也會騙她。

阿力走至水蓮的面前,因為常年習武,所以即便壓低了聲音依然能清楚地傳到沈卿卿的耳朵裡,“蓮兒,我知你為難,可是,我們不是要陷主子於不義,而是為了他們能夠更好地在一起。你主子現在心意不絕,她在猶豫,我們應該幫她。你也知道,夜煞不合你主子心意,才會這般坎坷,他為了你主子差點失掉性命,你主子是為了報恩才想去找他,不會是真心實意,縱然在一起,時日久了,還會如之前一般鬧騰個沒完,難道,你希望她再一次後悔不成。”

“主子好苦,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如尋常夫婦一般安安穩穩地度日,為什麼?”水蓮啜泣。

阿力把她摟入懷中,沈卿卿不敢相信,兩人何時在一起的,他們還有多少事隱瞞著自己,他們幫助杭有羽,欺騙了自己多少事情。

“爺和你主子是天作之合,當初他們兩人在一起時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一對,是時候反亂歸正了……”

沈卿卿再不想聽下去,掩面而逃。

她走之後,水蓮道:“阿力,你不是說過,夜煞是真英雄,他愛小姐勝過了自己的性命,為何你要這樣讓我勸阻小姐。”

阿力嘆道:“夜煞的確深愛沈氏,當日,他氣恨成這樣,是個男人都會因為妾室與別人有私而痛下殺手,可他沒有,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從來沒有畏懼過爺本分。他顧及的始終只有沈氏一人,那只是要給我一個教訓,根本沒有真的要廢掉我的手腳,不日之後我就發現手腳有了知覺,透過半年的運氣調養,我已經如正常人一般。”

“可是,你仍然裝手腳盡廢的樣子去糊弄小姐,她若發現了,必定會怨恨咱們的,說不定,還會牽連到杭公子,這可如何是好?”水蓮突然想到什麼,抓緊了他的袖子道。

阿力也閃過一絲不安,朝著四處張望了一眼,才舒口氣道:“沈氏午睡該是還未醒,不會發現的。只是,這主意都是出自我一人,只要他們能夠在一起,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爺一生看似無風無浪,但是隻有我清楚,他過得比誰都苦,幼年喪母,被姨娘推下河塘得了頭風病,又被迫離開杭府在外漂泊,直到成年才回到府上,他不信任何人,對我也從不肯袒露心聲,直到遇上了沈氏,他才有了點人生樂趣。我之前不知沈氏對他的重要,幫著太老夫人欺瞞他,這才導致了沈氏嫁入夜煞府,我要贖罪,所以,不管夜煞對我做了何事,即便當日真取了我的性命,也是我咎由自取的。”

水蓮趕忙撫上他的嘴巴:“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幫你就是了,你別再說這些生啊死的,怪嚇人的。”

兩人相對無言,只剩下忐忑不定。

沈卿卿憑藉著記憶在林中摸索往前,她記得杭有羽當日帶她出去時說過,這個林子,其實就是掩人耳目,若是你不守著眼前的景色,只朝著東頭一直向前走,就能出陣。

一個時辰之後,終於不負所望地看到了殿宇的後門,幾個沙彌從身邊經過,其中一個看到她驚惶的神色,上前詢問她是否迷路,還指引她往方丈所在的地方而去。

沈卿卿遵照著小沙彌的指向,走入到殿中,繞過正殿,來到側門的小屋。正要推門而入,聽到了老方丈沉沉的聲音。

“探花郎,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姻緣、天命、仕途、劫數,都是早有定數的,你即便長跪在此也無濟於事。”

“大師,你曾經分明說過,沈卿卿與霍亞夫,是相生相剋之命,是兩命盡喪之兆,你要我把她救出來,或許能逃過劫數,你難道忘了嗎?”杭有羽嘶啞的聲音充滿痛恨與不甘,

老方丈搖搖頭,重重嘆息:“是老衲的錯,這劫如今自行破解,當日我勸你憑心而為,確實有一分違抗天命的意思,但是你沒有成功,霍亞夫沒有死,沈氏也活得好好的。如今,霍亞夫雖然死心絕意,可是,老夫卻勸你放手,那也是遵循了天命,天命不可違啊。”

“我不信。”杭有羽嘶聲大吼,從未有過這般的失控和無助:“我為什麼要信天命,它想改就改嗎,昔日我與她恩愛,郎有情妾有意,卻遭到各種劫數磨難,後來我有了記憶,我欣喜於她不曾忘了我。她想逃,我就助她。如今一一躲開,好不容易她又在我的眼前,我為什麼要放棄,我絕對不會放棄她。”

屋中靜寂無聲,半晌,半晌,老方丈重重一嘆,道:“倒行逆施,終究害人害己,老衲言盡於此。”

老方丈走出屋時,見到門外的女子神色怔然,靠著壁上一動不動,顯然早就知曉了方才兩人的對話,稍有片刻得吃驚之後,倒是神色一鬆地離去。這樣也好,早點真相大白,也好讓兩人早些解脫,天命不能違,不可違,只有順應天命,才能少走彎路。

沈卿卿沖入屋中,緊緊盯著坐上閉目養神的男人,他白皙俊俏的臉上風塵僕僕,嘴角抿成一絲悽楚的弧度,眼窩深陷幽然,好似幾日未得安睡。

她知道,自從他把她從姚景天那裡救出來,就徹夜不眠地照顧她,她頹喪懊悔之際,他輕輕安撫悉心照料,待到她好了,又是百番要求離開,他痛苦難受,是她把他逼成如今這幅模樣。

許是察覺到被人盯視,杭有羽驀地睜開眼睛,看到女人千重萬般的神色掠過眼底,忽而不捨、忽而小心、忽而凝視、忽而堅定、忽而無奈、忽而躊躇、忽而懊悔、忽而無措……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驚濤駭浪,風起雲湧,卻又是百番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