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終於是放晴了,樹枝上的喜鵲兒吱吱叫地歡騰叫人心中雀躍,沈卿卿一進杭家院門便見到幾個小丫頭圍著說話,聲音異常地喜悅,她也不由地停下腳步湊近了聽著。

“瞧瞧,好大一個碎銀子,足夠我一年攢的了。”這個丫頭來得晚,是杭有羽進府之後買的,待的時日不算長。“可不是麼,我在杭家都待了半輩子了,也沒見到哪個主子出手這麼大方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說道。另一個丫頭嬉笑道:“還不是主子呢,若是真成了,可不是天天有碎銀子拿。”

“我看這事靠譜,柳小姐有杭家族長給撐腰,又得了老夫人的喜愛,我聽說她的哥哥還是我們二少爺的書院好友,這婚事是十有的事,我看她模樣性情都是笑著離去。

沈卿卿撇撇嘴,莫不是柳青青來府上了,她中意杭有羽是曉得的,不過還得聽聽杭有羽的意思,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天經地義的,但是經歷了上一世,她更知道,再如何面善心慈的女人到了大宅子裡面都會變成魔鬼蛇蠍。從前她也以為世子正妻是個好相與的,整日唸佛誦經還是個名家閨秀,結果小命都差點斷送了。如今她有了天賜稟賦,不愁掙不來那些虛榮的東西,又何必把自己放置於那水深火熱勾心鬥角之中。所以,縱然心裡有些失望,畢竟那個男人才說了中意她呢,哪知還未等她虛榮滿滿地去幻想今後的一切,恐怕又黃了。

還未入杭有羽的院子,遠遠見到一個秀麗的女子站在桃樹下,身後跟著兩個丫鬟,瞧見她過來便與女子說了什麼,女子轉過頭來,粉面清秀的可不正是柳青青麼。沈卿卿迎了過去,她並非是杭府的丫頭,她也不是杭府的主子,兩人在老夫人的壽宴上早已相識,便都只是點頭示意。沈卿卿故作不知地正要離去,聽到她先出聲道:“沈小姐請留步,我是專門在此等你的。”稍稍停了一頓後又道:“沈小姐可是要去找羽哥哥?”

羽哥哥?沈卿卿回頭,拿俏眼斜睨她,嬌嬌地道:“是呢,羽讓我來了便去找他,不然他會惱我的。”

若論挑釁,她可是過來人,才不會在這上頭吃了虧去。柳青青目光和善地看著她,或許應該叫打量,沒過多日,這個女子怎麼又嬌美了幾分,像個水養的人兒一般,若說是田野農戶女子還真令人不敢置信。

“放肆,”見到主子不出聲,身後的丫鬟倒是著急要替主子打抱不平了:“你什麼身份竟然如此對我家小姐說話。”柳青青雖是面色平靜,但也沒有阻止身後丫頭繼續說下去,那丫頭指著院子裡盛開的不知名的野花揚著下巴道:“這野花開的再豔也是會被高貴的名品踩在底下的,還不若去了野地裡才能自在地生長。”

“是嘛,”沈卿卿伸出小手拍了拍落在肩上的幾片桃花瓣兒回道:“柳小姐生在深閨也許不懂的,這野花不是因了低賤才長在野地的,它是為了給你們所謂的名品騰地兒呢,你瞧,你給它一些陽光雨露便能開得這般豔,這些高貴的品種又如何及的上,你說,若是把它們都種在一起,是哪個先枯了呢?”她蹲著專注地瞧著那株野花兒,是她種上的田絲兒呢,對淤血有奇效的,她耽擱了一些日子沒有澆灌它,怎麼就才長出來一小株。

這般安靜得時候一陣嗤笑聲來得異常響亮,樹杈哧溜動了一下便毫無動靜了,沈卿卿拔了田絲兒站起來,瞟了眼遠去的人影子,那是杭有羽身邊的阿力,他一直在暗處保護自己呢,她早便知道了。目光瞧向柳青青,看見她也瞅著那個方向,不過臉上是一副早已預料的神情讓她萬分訝異。難道,那番話也是她早準備好的?

柳青青褪了身邊的婢女,朝著沈卿卿微微一禮,道:“沈小姐聰慧漂亮,難怪羽哥哥會歡喜你。”

沈卿卿不明白她的用意,俏眼睜得大大的,但見她面帶恭敬和真誠,不似要與自己為敵,也不見一絲一毫嫉妒之意,反而有一種大家閨秀的風範,讓她搞不明白了。柳青青清秀的臉龐微微一動:“羽哥哥向來護短,他是真的歡喜你,怕你受到萬分之一的委屈,所有我才確定我們兩個是不能同時侍奉他的。我也認為,如沈小姐這般高傲的女子,也不願與我來爭搶罷。”方才她的一番話確實只是試探,外祖向來誇她獨具慧眼,她認定了杭有羽,也從這個女子身上看出了她的不甘於人,還有,方才她雖然語帶挑釁,可是對他並沒有多在意,這在壽宴那天她就看出來了。

她說對了,沈卿卿覺得欣喜,若非兩個人立場不同,她是願意與這般聰慧的女子交友的。柳青青見她不惱,便直接了當道:“我願予你五百金,請你放開他,可願?”五百金可是不少的,農戶幾輩子也攢不了那麼多。若是緊衣縮食點,可供一輩子之用。她是極為誠懇地與她談條件,雖然下下策了一點,不過她相信沈卿卿是不會拒絕的。

聞言,沈卿卿嬌嬌地笑起來,令得柳青青有點羞憤,不過之後沈卿卿也極為認真地道:“五百金,我言一句,羽便會給我的。”這話並非要侮辱她,而是真的如此,杭有羽對她的寵愛已經超出了柳青青所想。也難怪她要想歪掉,一個深閨女子,若是不憑借祖上的積累是根本沒有收入的,五百金,也是她因著受了祖父的寵愛而備置的一部分銀兩,對於她這個千金小姐,五百金也是不小的數目。

她盯著沈卿卿,這個一身布衣,上下沒有任何裝飾的女子確是沒有在說笑,也的確不把這些銀兩放在眼裡,正要出口說道,便聽她又道:“羽不給我,我多則數月,少則十天,也是可以有的。”

什麼?這話一出,縱然柳青青見識之廣又沉穩自若也不禁掩飾不住地瞪大了眼珠子。這個怎麼可能,是萬萬不會的啊。她是聽說有走商善才的女子,她也非常之羨慕,這般可是大財,即便她的哥哥們,也沒有說十日可以輕輕鬆鬆掙得百金的。要知道,如她身在大戶之中,也是要積攢金銀財富作為以後的嫁妝的,這樣夫家才能看得起自己。

但是,沈卿卿這般說,她還是信的,眼前的女子她早就覺得非一般小戶養出來的,就是論模樣身段氣質,她也不敢直接與之相較的,她依仗的也只不過是身份家世罷了,所有方才她教給婢女說的那番話,除了試探之外,也是真的要沈卿卿認清身份罷了。

柳青青驚了驚,這種令世人不恥又賣命追求的金銀,女子說來這麼輕而易舉,這可是大才啊。她是信的,女子坦蕩不屑又流光溢彩的小臉在日頭翼翼之下如此奪目閃亮,把豔陽的光彩都壓了幾分,她都差點被這種自信和神彩迷上了,又怎會不明白這是一種極度的才華被認可後而散發出的光芒。

杭有羽便是中意上這樣的女子啊,她要如何再去爭取呢。柳青青也是個驕傲磊落的,正決定退卻時,又見到女子黠黠一笑,翹著櫻唇朝她道:“不過若是五千金的話,我可以答應你的。”柳青青一喜,五千金雖是個天大的數目,但是從她龐大的嫁妝之中拿出五千金也是不成問題的。畢竟,杭有羽是她從小就中意的啊,只要沈卿卿願意放棄,她相信憑借自己的智慧也足夠使他愛上自己。

沈卿卿可是打了個一手的如意算盤,因為自杭有羽與她表白之後,她便回憶起來,前世在父母死後她找尋了他有好一陣子,直到後來才打聽到,他中了探花郎便被任命為嶺南巡督到乾臨南關督查戰事去了,那場戰亂足足用了三年多的時間才得到平息,待到他回來加官進爵,昔日的人兒早已另嫁,不然也不會一直未娶,這個她都是後來靠著世子幕僚才打聽到的。白白便拿了五千金,這個便宜若是不佔,她可不是成了傻子了。

笑得臉兒整個都綻成了花兒,她邁入了素落院,被告知他不在院子裡,便是尋到了別苑小亭,聽到亭子裡頭笑聲朗朗。樹杈上的阿力正是好眠,見到她往這邊走來,換了個姿勢又是睡了。沈卿卿近了亭子,見到杭有羽一襲墨白鑲金紋邊儒雲袍,長身玉立身姿卓然地站在玉石案前,而另一邊是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少年,灰墨雲紋銀霧長袍,背身而立,稍顯瘦弱不過挺得筆直,一看便是富家公子。兩人站在那裡,風姿翩然猶如一幅畫般令人不忍心打攪,她對美的人和事向來是敏銳,一時也看得賞心悅目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