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說動杭有羽讓她回家,懷裡揣著五千兩的銀票,沈卿卿樂顛顛地往家奔。若非她那一番半虛半實之言,他還真不會放她走,雖然兩世她對名節看得都不是如此重要,不過能三言兩語就保住了她還是慶幸的。對於男子來說,向來是吃不到的才眼饞才惦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便要他看得著吃不到,何況三年之後,連柳青青這麼死心眼的人都熬不住遠嫁了,她又怎麼會守著個不值一文的承諾呢。

快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朦朦朧地見到青鸞樹燈下站著個青衣修長的男子,他的腳邊還有一個藥箱子,於是快步走了上去,喚道:“景天,你怎麼來了?”

男子回過身,白皙清俊的臉上眼底有片烏青赫然而出,她關心道:“又熬夜了麼,可要多注意休息。”男子點頭道:“無礙,明日便要趕往醫館院試,你,你可好?”

沈卿卿眨眨眼睛,神采奕奕道:“我很好呢,今日我得了五千金,可是不小的數目,景天,你院試不可沒有銀兩傍身的,我給你罷。”說著要去掏懷中的銀票,玉白纖細的手兒卻被男子抓住了,“卿卿……你,對我可真好。”真的是如父兄一般毫無保留,他都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憂傷。欣喜是她對自己的關懷親密,憂傷的是這份感情在他那已不知何時竟然變了樣兒。

姚景天儒雅的臉上笑意騰騰,“這些年行醫,錢財我積攢了一些,夠用的。銀子你要收好,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沈卿卿點頭,給他鼓氣道:“景天,那本醫典你都滾瓜爛熟了,這次院試是不成問題的。”不止如此,以後還能成為頂頂有名的禦醫呢。

“萬事都有變數,光是靠醫典還是不夠的。”他道,沈卿卿想,這倒也是,很多事情與前世比起來都發生了變化,如今她父母雙全,還靠著天賜稟賦走上了商路掙得了銀兩,所以以後的事還真沒有準。

女子俏麗的臉上因為一路奔跑而紅霞滿天,還有幾絲額發柔軟地蕩在玉白的額間,平添了嫵媚豔麗,令人心神一蕩。沈卿卿感覺男子的手指輕柔小心地為她撥開眼前的亂發,隨後,細長的手指並未離去,而是在她臉上來回撫蹭,從額間,眉頭,眼睛,雙頰,帶著異常的溫度和小意,男子溫柔的眉眼也在眼前放大了。

她不由驚疑道,怎地今日都如此奇怪,讓她心裡慌亂亂的,若非知道他心善仁慈,對自己是病人的關懷愛護,她都要懷疑是男子故意調戲於她呢。閃著無辜疑惑的大眼睛,她摸著他的額頭道:“景天,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姚景天留戀不捨地放開她觸感極好的臉頰,無耐地瞪了她一眼,拉著她坐在鋪滿稻草的樹下,從藥箱裡拿出一些紙包道:“這些你小心收著,有些毒性,或許有用得著的地方。”

沈卿卿眸子一亮,她早就對有毒性的藥物感興趣了,可是他從來不給碰,沒想到這個時候卻拿來給自己,還耐心跟她說道每一種的毒性用法與解法。最後鄭而重之地對她道:“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保護自己,若是遇到什麼險境,千萬別魯莽行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不知道為什麼,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有種以往濟世救人的心慈仁心截然相反的面目,連溫柔至極的眸子也充滿了一種她不曾見過的狠戾。

“好啦好啦,與我父親一般嘮叨。”她轉過眸,把粉末小心收進衣兜子裡,盯著他道:“景天,你這些毒藥的用法是哪裡學來的?”

他眉頭一緊,避開她亮閃閃的眸子:“採草藥的時候並不知道它們是藥還是毒,嘗試多了,就明白了。”啊!沈卿卿一嚇:“那豈不是很危險,若是劇毒的話性命都要不保的,景天,你是怎麼……”

“我不是無礙麼,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出發,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小心。”他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拿著藥箱提步離去。

夜臨了,農舍裡除了有兩聲畜生嚎叫之外悄無聲息,今夜月色不明,但是花燈都亮著,外頭也不見有多可怖。沈家的北屋靠著比較偏,原本已是漆黑一片了待到夜深之後突然有了亮光,從屋裡頭躡手躡腳地出來一個輕衣小裳的女子,她的衣裳確實輕薄,因為領口開得極低,都懷疑是睡覺用的小衣,連紫紅色的兜領都看得清晰,那若隱若現乳色白玉柔軟顫顫地豐腴與及肩長發,不盈一握的細腰和纖弱長腿,勾成了夜色中最蠱惑的景緻。

她躡著手腳方才走到院後,一個身影從樹影子中竄出來,嚇得她驚叫一聲摔坐在地上,連手中的兩個花燈也翻翻滾滾掉在兩邊。

“卿卿,卿卿,是我。”男子身材魁梧,笨手笨腳地去扶她,卻被她毫不留情地甩開了去,“這麼夜了,你躲在我家院後作何?”

沈卿卿站起來,神情戒備地看著他,腳步還不由向樹後躲去。

男子見她怕成這樣更是手足無措,憨憨道:“卿卿,你別怕,我,我只是睡不著,想來看看你。”

沈卿卿一聽更是惱了,“你胡說,三更半夜地,你,你居然來偷窺我。”想到若不是自己偷懶,哪裡會只著了小衣出來放花燈,頓時懊悔不已。她握緊了胸前的衣襟,用樹身擋住自己的身體,才敢對他道。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遠遠看著你的屋子,這樣我就滿足了。我見你燈熄了本要離開的,可是不知怎麼就待了一會兒,後來見你又從裡面出來,我就,我就一時想見見你,和你說說話,我真的沒有壞心的。”旁強壯小心解釋著,深怕女子惱恨了自己。

“如今話也說了,人也見了,你快走。”沈卿卿不耐煩地趕人道。

旁強壯退後了一步,叫她安下心,隨即道:“卿卿,沈伯伯說你們一家要搬到京城去,我以後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

“是。”沈卿卿點頭道,聲音愈發尖銳:“你別妄想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別說我家如今富貴了,便還是之前的農戶,我也瞧不上你的。我是要去大富大貴的門戶做妻享受榮華的,你幾輩子都別想了。”

聽言,旁強壯身形一晃,上前一步把沈卿卿嚇得要哭了,她只不過想要他死了心,難免口不擇言,她可不要像上一世那般,讓他存著不著邊際的幻想而耽誤了自己,可是她也料不到自己的狠心會帶來什麼後果。

“卿卿,是我妄想還是你妄想,我去杭家打聽過了,他根本沒有要娶你為妻的意思,他只不過是要玩弄你,我聽說他是要娶的是表妹,你進門頂多是個妾。”

原來他都去了杭家打聽訊息,沈卿卿氣笑了:“那要你管,我就是樂意做妾,便是個通房也好過嫁給你受窮。我沈卿卿幾輩子都不會嫁給農戶小子,只要杭家一天不落魄,我就不會改變進門的主意。若是杭家今後衰落無財無勢了,我照樣會棄他而去的。你知道我了吧,我沈卿卿就是這般虛榮貪財無情無義的女子,你趕快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不是的,卿卿,”旁強壯要去抓她,被她用樹條抽打在手臂上,不過心上的傷更痛,他終是離得她遠遠的,悲痛道:“我不勉強你,你也別傷了自己,我這就走,這就走。”

待他顫著身形真的走遠了,沈卿卿才撫著胸口平息起伏不定的思緒,即便冒險了一點,也是值得的。她雖然今世無意巴結豪門,也不想讓自己受窮挨餓,骨子裡她仍是改不了貪慕虛榮的本性的。

突然想起來出來的本意,她孱弱地伏地摸索著,終於碰到了兩個圓圓的花燈。因為是用紙糊的,風一吹就能跑了,好在方才躲得旁強壯遠遠的,不然早給踩扁了,那她的心血就白費了。這時候夜很深了,那些掛在樹頭上的花燈油盡後熄滅,到處是黑漆漆的一片,還是盡早把手頭上的放了歸家為好。

她手提著花燈小心翼翼地走著,中途不慎被絆倒颳了腳,嚇得她差點大叫,心裡著實恨透了旁強壯,若非他來一鬧,現在她早就放完花燈歸家了,也不用黑乎乎地摸索上後山的路。

腳上扭到的地方一提步便疼,可是已經走了一段,終是不忍心就這麼折回去,於是強忍著痛一撅一拐地向前行。好在後山的路她隨沈父去了不下百次,閉著眼睛也知道方向,待到她好不容易地摸黑到了一片明淨的湖流旁,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夜深風涼,可是她被驚嚇後走了那麼長的路,肚兜兒都濕透了黏濕地貼在身上,今夜沒有月色,好在湖邊比較開闊。許多獵戶都會在此飲水,湖面比較幹淨,她摸到了岸邊坐下來,擦了火把花燈點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