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波在牢房裡垂著腦袋等死,這陰暗潮濕又到處鼠竄的地方僅僅過了幾日,使得一個意氣風發的壯年之人即便是丟在大街上也跟乞丐一般無二。牢門突地開啟了,一片亮光照在他的亂發上,他想問,是不是砍頭的時候到了,可是真要張口又發現自己怕得要死。

那牢頭見他遲遲不出來,譏笑道:還沒見過進了這裡不願意出去的。什麼?劉易波撥開了眼前的淩亂問道。算你走運,有個年輕漂亮的小姐把你買了。

當他出了衙門,剛適應了眼前的亮光,便見到了一個出挑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跪地扣了一頭。只聽到那女子重重哼了一聲,道:我拿著你的賣身契,以後你一輩子做奴做狗,也翻不出去。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劉易波要感激泣零了,做奴做狗也比死了什麼都不是強啊,而且主子還是這麼一個美貌能幹的小姐,要他世世伺候著甘願。

因是馮家撤了人命官司,那犯人免了一死便能如奴隸般自由買賣,不僅如此之前的家當也如數充了官,沈卿卿只花了五十兩銀子便買了劉易波的賣身契。要知道,一個普通的丫頭便值一百兩,若是長工小廝就要翻一倍,若是識字懂算數的壯年翻上好幾番都是可能的。所以五十兩就買了劉易波,沈卿卿是不虧的,而且,她又用了兩百兩買了劉易波之前的鋪子,因為犯了人命,也是賤價買得佔了不少便宜。

沈卿卿把劉易波安置在他原來的鋪子中,要他一邊重新把鋪子給翻新了,一邊幫她留意著京城的宅子,要三進院子能帶後花園的,還要地段風水好,還要不超過兩千兩銀子的,這樣的條件不免有些苛刻,可是劉易波答應地毫不猶豫。

沈卿卿半點臉色也欠奉,他卻恭敬著一口一個小姐好的。臨去前,沈卿卿又重重哼了一聲,劉易波目送著她遠去的俏影,直到看不見才回了神,神情恭敬肅穆,他從來沒有服過誰,不過卻是心甘情願地去聽一個小丫頭的命令。

沈卿卿了了心中一樁事情,高高興興地往家跑,走著走著,想著只用了兩百五十兩銀子便買了一個管家和一個店鋪心情好得要飛上了天,不由地奔跳歡騰著往前跑。她這個樣子在世人眼裡是極不淑女的,作為一個閨秀,這個連蹦帶跳的模樣真的很不好,不過沒有關系,反正也快近家門了,這個地方此時是不會有人的。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錯了,她跑得興高采烈地甚至嘴中還哼著曲兒,連經過了一個俊逸修長的身影也未有發現,突然地就被握住了細肩。

沈卿卿,你倒是開心得很。沉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猛地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長身玉立的杭有羽。

她呆了呆,並沒有反應過來他來此的用意,不過盯著他面色不是太好的樣子,喏喏道:杭公子,我們已經兩清了呢。早在離開那日便撇的一幹二淨了,不是麼。

有麼,你不缺銀子了?杭有羽平靜無波道,好似是她來有求於他。沈卿卿聳聳肩,似乎是差了點,不過總會有的,便是第一次仰著下巴道:不缺了,缺了也不找你了。她可沒有忘記這個二少爺在杭家對自己的羞辱,她雖是虛榮貪財,但也是受不得欺負的。

很好,好得很,短短時日你便是用不著我了。他卻也不惱,放開了她,背過身去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揚了揚,道:敢問沈小姐,我何時約了你?不知道這張東西給了官差,沈小姐還能不能如此得意。

你,你……沈卿卿看清楚了,是她用來讓杭美意失去神智浸潤了迷情之物的那張紙,當日她便是疏忽了,時至今日上面的迷藥早該失了效,可是,那字,她正了正神,嘴硬道:這字怎麼能確認就是我寫的?

哦,那便是我寫的?不如讓官差去判個究竟吧。杭有羽拉著她的皓腕便往前走,別,別,是我寫的還不行麼……沈卿卿可是見識了牢獄的厲害,聽到要去衙門腿都軟了。

承認了,便是好吧,這張紙可是牽扯了好幾條人命的,你縱是死幾回也不夠償命,不如寫個賣身契,你便隨了我罷。沒想到早上方才從牢獄中買下劉易波,現在就遭了現世報應。

沈卿卿一下子懵了,嬌媚的眼眸汩汩地掉著淚珠子,順著她白皙柔嫩地臉頰直往下淌,杭有羽,能不能等上一等,我還沒有過十三呢,我今日才買了鋪子還找了個能幹的管家,我的銀子還未掙夠在京城買個院子呢。說完,她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哭夠了沒有,真醜。杭有羽拿著帕子擦著她臉上的淚水,聲音端的是寵溺之極,等上一等是多久?他問道。

沈卿卿吸了吸鼻子,認真思考起來,良久眼睛眯了條縫看他道:十年?見他俊逸的眼眸一緊,又道:九年……,不不,五年。時日一長,這廝便忘了自己了,哪裡還能想得起來這樁事。

杭有羽唇角一勾盯著她道:打的倒是一手的如意算盤,揉揉她烏黑柔順的長發,如今還梳著可愛的雙髻呢,確實是小了點,難道自己真是心急了,可是,這個狡詐狠心的女子,他一不留神就被她逃了。

那便三年吧,不過,在我去趕考之前,每日過來伺候著。見著女子眨巴著大眼睛,還在想著怎麼與他討價還價,神情一緊道:再有多言便去見官。

行的行的,我去還不行麼。沈卿卿嘟囔著嘴兒,手兒被人捏著握著還不自知。杭有羽望著她手上的鐲子露出自嘲的笑意:這個鐲子竟是如此重要,從來也不離身。

沈卿卿嗔了一眼:送給我的東西,可別想著再要回去了。杭有羽忍不住扶額,頗為無奈道:鋪子掌櫃都有了,京城的院子我給你買一個便是了,銀子便也多的是,你乖乖的聽話,把爺伺候好了,什麼都會有的。言語竟是如哄孩子一般。就在距離兩人幾步之遙的樹叉上,一個身影因為不穩差點掉下來,心裡想到,爺一碰上沈小姐,那是完全變了個模樣,算了,他還是要盡早適應才好,不然每次被嚇得以為爺得了重病。

沈卿卿拿眼瞪他:我雖然貪心,但是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才不要。他差點就要說我的都是你的,說出口卻是:一派胡言,難不成我給你的銀子也不是你的。

銀子當然另算,那些鋪子院子,誰知道你哪天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收回去了,還是我自己用銀子買來,自己存著那契約比較妥當。她想明白了,盡管前世她百番討好劉易波,最終還是被他和毒婆娘給害了,這輩子她就買了劉易波的死契,自己若是有個好歹他也得不了好處,只有這樣,才能把他捏在手心裡面。

不知道何時,杭有羽竟然攬上了她的肩,兩人湊得如此近,她稍要抬頭便要觸及到他的下巴了,杭公子,你在聽麼,我想回家了。沈卿卿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白色錦煅暗紋袍子,若有若無的男子氣息飄入到鼻子中,這個樣子怎麼看起來這麼奇怪呢。

杭有羽的唇角不動聲色地擦過她的額頭,他整整比她高出了一個頭,女子白皙柔嫩的臉兒窩在他的懷中,顯得無比乖巧。她就是如此,當他一度以為她就是輕浮的女子,她又出奇地進退有度,以為她對他上心中意的時候,她又能比誰都狠心。

不用著急回家,我一會送你回去。杭有羽道,半晌,突地想起什麼又道:柳青青你還記得麼?

咦?沈卿卿當然記得,那個美貌的貴女呢,最重要的是她還與他很登對,不過心中怎麼有點不是滋味,她抬著頭望向他:記得,怎麼了?

託了你的福,我們彼此都很滿意,祖奶奶也很滿意,杭家族長也很滿意……

沈卿卿一下子小臉漲的紅撲撲地:你滿意便好,隨即起了身欲走,一旁傳來壓抑的笑聲,她也不管那麼多了,抬腿便走,剛走了兩步,手臂被人緊緊地抓住了,用力一轉身,便是徹頭徹尾地撞入男子的懷中。他緊緊地擁住她,呢喃道:卿卿,我中意你。

你,你……沈卿卿說不出話來,他說很中意她呢,這個男子出爾反爾地緊,何況還有個門第身份與他登對的貴族小姐,前不久他還要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卻此時說很中意自己。下巴被他抬起來逼著與他直視,卿卿,你可中意我?

她方要開口,小嘴被他的大掌唔住了,他緊蹙著眉頭道:你這狡猾的丫頭,定然也不說實話,不過總有一天,你會中意我。竟是一眼洞悉了她的所想,沈卿卿撇撇嘴,到口的中意兩字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