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玲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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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走了以後,霍亞夫靠著牆頭,眉頭緊緊擰著有著異於常人的沉靜。過了好半天,一個同樣破裳的青年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蹲下身子拿著缺了一角的瓷碗遞給他:“霍兄,怎麼樣,傷在哪裡?”回來不見他的人影才一路尋來,剛才遠遠見著以為是一尊木雕半躺在地上,真是嚇了一跳。
“死不了。”霍亞夫不多言,接過瓷碗就咕嚕嚕把水喝盡。
那青年也貼著靠在牆頭,手臂上受了傷,那層肉還往外翻著不時能沁出血來,方才用水洗了洗,火辣辣地疼,想到著黑天瞎地得沒個見天之日,便是咬牙罵道:“奶奶的,這日子比賣肉的還賤,那賣肉的還有贖身之日,我們這樣下去可就離死期不遠了。”
“要死?”霍亞夫冷冷地道:“可沒有那麼容易。”一朝與父母生死相離,仇人尚在逍遙法外,族人冷眼嘲笑以丟失寶物之罪把他趕出了宅子,那個曾經老在自己面前晃悠惹他注意,之後奪了他整個心的粉團女娃如今卻避他有如蛇蠍,他怎能如此死去。
“霍兄是有個盼頭,如我這般無父無母也沒有個定了親得媳婦等著,這日子捱著一點生趣都沒有,日日想著能夠多攢一點在死前也可以風流快活一下,我怕到那個時候連想得力氣都沒了。”
霍亞夫出自書香門第,雖然如今落魄了,但也聽不進這些汙穢之言,繃著臉冷聲道:“少廢話,讓你看著的包袱呢?”說著去抓青年胸口的破裳。
“幹活哪裡顧得上揹你的破包袱。”那青年一把避過,見他眼神異樣的嚴厲,趕忙小跑出去,過了一會把一個破兜子扔在霍亞夫身上,不屑地道:“給你,不知道的還以為藏了什麼金銀珠寶。”
目光盯著他取出裡面的一張牛皮紙,攤開看了看,上面寫著幾行字他是不認識,不過末了那兩個紅彤彤的指印卻是曉得的,於是嘿嘿笑道:“霍兄,想不到還真有姑娘家中意你,不過這麼多天也沒見哪個姑娘來尋你。我說啊,這女人就只能玩玩千萬別當真,你大富大貴得時候大把女人貼著你甩都甩不掉,大難臨頭的時候跑得比你還快。”看他不得志的樣子,猜都能猜到幾分,搬石頭的勞工裡面屬他識字,可不是從前做少爺的麼。
“不過啊,人還是得認命,別盡想著那些沒用的……”
“閉嘴!”霍亞夫一聲呵斥,臉上的筋絡都止不住地跳著,那兇悍的模樣哪裡能看出是個識字有才學的,李錢抿緊了嘴巴,卻並不妨礙他在心裡叨咕:給我猜中了吧,看你還不認命。
沈卿卿抑制不住心裡的恐懼,也不在原地等著沈父回來找她,索幸是認得去船岸頭的路便順著走去,在路上就遇上了沈則洪。
沈父見閨女一個人在街上走,還是往都是苦力的船舶方向,要知道那裡四方通達可不缺盜賣姑娘的人販子,不由責罵道:“怎麼不乖乖待著自己過來了?”
沈卿卿見到父親心下一安,那恐懼也瞬間煙消雲散,樂呵呵地挽著父親的胳膊道:“可不是想著爹了嘛,接你來了。”
“鬼丫頭。”沈父故意繃著臉道:“還不是瞅著爹有了銅板心裡癢,走,去瞅瞅去。”
“好的爹。”沈卿卿笑顏綻開,父女兩進了一家成衣鋪。店鋪倒是不大,不過有的顏色和品種還算齊全的。從進門往裡依次掛著粗顯到昂貴的成衣。沈卿卿一眼就盯上最裡面的一條湖煙紗裙子,瘦腰乍肩,料子又輕又軟,這是京城貴女最喜歡穿的,特顯身條,顏色也飄逸出塵。
掌櫃見到小姑娘年紀輕輕眼光卻是不俗的,可是瞧父女兩人那身粗布衣裳還可見縫了多處補丁,就知是個窮酸的,正想開口說兩句,卻聽那女娃笑呵呵地攬著父親往外走:“這家的成衣我一件都看不上,咱們去布料鋪裁點布子讓娘做兩套。”
沈父一聽心裡湧上一陣酸楚,方才掌櫃的白眼他不是沒看見,應著貧窮,家裡好幾年都沒有新衣裳穿了,他一個大男人倒是沒有什麼,不過妻女跟著他受苦受窮,妻子生病連藥材都買不起,女兒長身體卻沒有吃上幾頓好的,想想眼裡就是一熱,哽著聲道:“你不是說要去挑幾個瓷器瓶子嗎,那邊有一家,咱們去買幾個。”成衣鋪掌櫃見父女兩人離開的背影,不由淬了一口罵道:“看不上?你個窮酸貨就配穿看不上眼的破爛衣服。”
沈卿卿回頭瞅了一眼,自然也是把掌櫃的嘲諷謾罵收入眼底,不過她心情正好與沈父相反,那些鮮亮出挑的衣裳裙子她上輩子見得多了,比這好上數倍的裳服她都穿過,並且天天不帶重樣的,世子疼她,好吃好喝好穿好玩地供著她,可是並不見得現在有父母雙全在身邊的感覺良好,所有她現在知足地很,總有一天,她不靠著男人也會憑借自己的雙手把這些身外之物攢進兜子裡面,到時候這些一般般的料子即便拿來送給她鋪塌墊炕的她都不要。
兩人進了瓷器鋪子,裡面各式各樣的瓶子看著眼花繚亂,這時候沈卿卿的眼睛可比方才亮多了。摸摸這個,瞅瞅那個,沈父雖然不知道閨女買瓶子幹什麼用,不過看到她露出期待的笑容心裡也是美滋滋的。
沈卿卿每天都要用花瓣熬製蜜汁,有次開啟罐子竟發現自己倖幸苦苦熬的茉莉蜜汁爬滿了蟲蟻肺腑都絞痛了,要想等那花期就費足了時間,還有節省下來連燒火都捨不得用的芝麻油,為了配合一些功效,她別出心裁加入了一些藥材,有時候連著數日都熬製不出一瓶,這樣就給蟲蟻吞噬了,能不心痛麼。
掌櫃是個中年人,見她手指纖細白膩潤滑,來往青年的夥計都直盯著瞅,別看窮酸農戶家出來的,可是那眉目精緻著呢,而且眼見瞅著心愛之物那眼睛好似能流出抹抹令人轉不開的光華,靈動有韻,長開了定是個美人兒。“小丫頭,你慢慢看,挑得多了我給你便宜點。”便是也不急著催,盡由著她挑,和一邊等著得沈父聊起家常來。
沈卿卿看中細口如長鶴頸的青花瓷瓶,入手光滑冰涼便是愛不釋手,畢竟小女孩心性對那美得有著天生得追求。不過這個瓷瓶兒就要兩個銅板,沈父做了十來天的搬石工,共是拿到手才二十來個銅板,方才採買油鹽醬醋花了三個銅板,回去還要添一些肉和糧食。她想了又想,並非執意要就貴的買,實在是她想到世人往往只追求外在美的,若是內在再好沒有精美得外在吸引人的注意就容易被忽略甚至埋葬,美得總比醜得要好賣得多,她太瞭解這些人虛浮的心理,因為畢竟前世她有太多的教訓。
最後咬咬牙,選中了青花瓷還有一個粉色花簪紋路的細頸瓶,其他的質地分明差了幾個檔次,好在是瓶口嚴實,存久了也不怕走味兒入蟲蟻。沈父見閨女挑中那麼多瓶瓶罐罐一下子就費去了十個銅板肉都疼了,不過見閨女好久沒有這樣開心,而且方才在成衣鋪那樣乖巧懂事得令人心酸,便是狠狠心都讓掌櫃包了下來。那掌櫃也是個會做生意的,真的多送了一個普通樣色的瓷罐子,沈卿卿綻放著小臉兒甜甜地道謝,別看瓷罐子不怎麼地,不過卻是個大罐子,是普通瓷瓶容量的數倍,可以用來存著甜貨,可比那竹簍子要實在得多也不怕賣不出去過夜餿了味兒。
經過布料鋪子,小夥計笑容呵呵地推薦著新進貨得水粉荷葉圖案細棉布:“姑娘膚白,粉色最襯面板。”沈卿卿搖搖頭,家裡雖然拮據不過葉氏每年會用棉子給她翻新著做花樣兒,她是不缺衣裳的,因是挑中湖藍色得棉綢布子給葉氏做個裙衫,沈父見這棉布子便宜又鮮亮,好久都沒有給妻女添些新衣服,自然不能缺了閨女的份兒,最後執意把那水粉荷葉細棉也要了些料子。
路過街邊,沈父又拿了剩下的銅板買了小半斤五花肉,三斤白麵兒,瞥見沈卿卿見著邊上雜貨攤的銅鏡子移不開眼,心下念道閨女屋子的鏡子還是老宅子裡扔下的,怎麼擦都似糊了一層只能看到個人影子,閨女又是愛美的年紀,雖然不說但是為人父的還是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又用幾十文買了個正好與閨女臉兒差不多大的銅鏡子。
沈卿卿心滿意足地回到家裡,葉氏早就生好火等著兩人歸來,一數沈父拿回來得銅板沒剩兩個,便是佯怒點點閨女的腦袋罵道:“敗家子兒,知道你跟著出去就沒好事兒。”沈卿卿賴著臉皮兒貼著葉氏的左頰:“娘,你是不是有一塊桃色的綢子,那麼小得一塊,”她在葉氏胸前比劃著,眼兒一斜:“不若做成肚兜兒,肯定能把爹給迷死。”
葉氏聽聞雙頰紅了個透,瞟見沈父只是笑了下便去裡面洗臉,把炕邊推著的線圈兒砸在閨女發上,嗔道:“死丫頭,不夠臊的……”葉氏確實有一塊桃色兒的料子壓著箱底,一直纏綿病榻病歪歪的哪裡能想到穿什麼鮮豔的色兒,整日裡為了看病都不夠愁的更別提穿衣打扮了,其實葉氏膚白五官嬌美,如今雖是已經有了十一歲的女兒,但是穿著鮮豔衣裳還跟個少女一般。加之最近越來越神清氣爽,身體比從前利索舒坦,被閨女一提立馬勾起了七分少女時得情懷,也是偷偷紅了臉,想著那桃色綢子不能白壓了箱底,做衣裙又不夠料子,倒是真可以給自己添個肚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