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後的某個早晨,遠處的喇叭聲響破天際,她聽見外面吵吵嚷嚷,就出門來瞧,卻望見遠遠的那個他,坐在一匹秀逸駿馬上,丰神俊朗,眉眼如舊,衣著光鮮,氣質卻更為華貴,帶著浩浩湯湯的迎親隊伍,十里紅妝,來到了她的面前。

鄰人議論紛紛,有羨有駭,也有討喜的,祝福的,她呆呆地望著他,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他低下頭,對當時的她說了句什麼,如今竟然,已是不記得了。

所有人都碩她好福氣,她卻想到的是,他再京中無親無故,非品非貴,走到這一步,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他只記得,那時兩個打扮講究的婢女笑著喊著主母,將她迎入破舊的小屋,拿出螺瓷貝母旋紋檀木箱,為她梳洗打扮,彼時她多少年未見過這樣的陣仗,只強做鎮定,入妝良久,她拿起鄭重收著的破舊木釵,遞給左邊的貌美婢女,婢女鄙薄的望了一眼舊釵,接著巧笑倩兮的拿起一支飛鳳金釵,笑說此為御賜之物,不可不用,那時她沉溺於良人,加之驚喜羞怯各半,並未覺察。

於是上了馬車,沿著繁華的官道聽著喇叭吹了一路,又舟行幾日才至京城,她便搖身一變,成了相府的主母。

只京城繁華,相府龐大,常年算計於一錢一厘的她,漿洗縫補事務農桑,織布為生,又怎麼可能管理的好相府龐大的開支呢?於是不多時,一應開支管理,皆歸於一個得寵的姬妾,可這都與她無關。

她只心心念念盼著她的良人,一日,又一日,可卻鮮少,與她會面。

某一日,望著來請安的雲煙似的嬌豔美人們巧笑嫣然的可人模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枯黃負有老繭的手,才看到那些嬌豔的姬妾的眼中,那個黃臉婆一般的女人。

才留意到府裡侍女小斯鄙薄的神色,才明白,那十里紅妝,或許並不是給她的,只是給文人騷客們看的,給當今聖上的,給那個,“身負皇恩不忘髮妻深得人心”的,他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或許在他眼裡,他給了那時的她最好的一切,潑天的富貴,尊崇的地位,無盡的錢財,卻給不了,或許也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東西。

富貴與尊崇,讓他流連於美好,

他念著她的恩,念著她的好,卻無法面對,

她老去的容顏,市井的模樣。

艱難的生活叫她毀去自我,成為一個摸滾打爬粗俗活著的婦人,而非他記憶裡的,那個閨門小姐。

寧初夏閉上眼,輕輕喘著,一滴眼淚沁出來,劃過皮囊。

對了,她想起來了,那日迎親的時候,他低下頭對她說,

“所有虧欠你的,我都會補給你,夫人。”

他叫她夫人,而不是,卿卿。

而後的某一天,她就悄悄離開了相府,去了山長水遠的某個地方,帶著不多的盤纏,和那隻木釵。

不久後,她就聽到相府夫人病逝的噩耗。

她聽到路人在感嘆,多可惜啊,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卻沒過兩年,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就去了。

孩子,對了,孩子。寧初夏猛然睜開眼睛,沉重的喘了兩聲,

她曾經有一個孩子的,大夫說,已經能,已經能看到手腳了……

胎掉的時候,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她沉默著哭了三天,卻收在那時收到他的家書,

“卿卿,見字如晤。”

她收到他剛入京時的近況,知道他在仕生裡遭人排擠,知道他念著她,於是她斂去悲傷,繼續做著幾份工,好將銀錢寄去能給他打點上下,回覆道,

“凜冬吾夫,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