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殺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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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紫奧城內一片熱鬧歡騰,飛簷卷翹,寶瓦琉璃,深宮重苑,金環玉鐺,無數明燈閃耀如星子璀璨,重重宮苑燈火通明,似銀河倒掛,灼灼生輝,再加上觸目皆是的紅緞錦綢,連空氣裡都漂浮著氤氳溫熱的喜慶之氣。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為求吉祥圓滿,宮中妃嬪上至甄嬛,下至更衣宮人,無不精心打扮,花團錦簇,錦繡綾羅堆積如雲霞虹彩,金玉珠翠光芒輝閃,盛世浮華,傾人慾醉。歌舞昇平,喜樂如海,整個重華殿被繁華浸染得淋漓盡致。
殿內奉養著數盆西湖柳月與九龍桂,黃若澄金,白似春雪,被暖氣一燻,欣欣向榮的花朵愈加香氣撲鼻,沁人心脾。殿中開得最盛的一盆西湖柳月之下,正坐著清河王夫婦。玄清確乎是盛世華章下風采出眾的男子,尤靜嫻則是陪伴在他身邊溫柔美貌的王妃,遠遠望去,恰如佳偶天成——可就在這貌似靜好的場景裡,甄嬛怎樣也無法忽略坐於玄清右側的葉瀾依。
彼時尤靜嫻已經由太醫好生調養過,褪去了小産之後的清瘦寥落,但一襲寒煙紫蝴蝶穿花錦繡長衣下的她依舊較初成婚時清減不少,更顯膚白勝雪。而另一邊的葉瀾依一身齊整的天水碧絲繡宮裝,內外兩層淺青和深碧的宮紗繁複重疊,行動間恍若一池春水波光搖曳。她的雙手攏於煙霞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紗裙上,那月藍的花瓣便是的擺幅裡深藏著月藍的內褶浮動。臻首輕晃的瞬間,金枝雙頭虎睛珠釵劃出一道清泠泠的洶湧,仿若她一貫的神情,遊離在歌舞喧囂之外,好似不可捕捉的雲霧般撲朔迷離。
玄清許是內疚吧,每每有侍女奉上佳餚美酒,他總會先體貼地遞與尤靜嫻,尤靜嫻雖也微笑接過,但眼角眉梢那一點輕愁總是鬱郁不散。葉瀾依並不十分介意玄清和尤靜嫻親近,她只是安安分分地看著玄清,偶爾露出些許溫和的笑意,對於尤靜嫻,她永遠不屑一顧。
甄嬛微微心涼,宮宴尚且如此,玄清與尤靜嫻在清河王府中的相處可想而知。聽聞七月末的時候,葉瀾依已經生下了清河王府的長女恭寧宗姬寰心,清河王府子嗣不豐,姬妾亦少,甄嬛便與玄淩商議破例晉葉瀾依為側妃。此雖非玄清之意,但尤靜嫻小産後情緒敏感,葉瀾依又生性倔強孤傲,有了宗姬後玄清難免要格外關照些,王府的奴才們又都是見風使舵的,因此尤靜嫻在清河王府的日子想來也不是十分順遂。
以葉瀾依的性情,倒未必為難尤靜嫻,但也絕不會看得起尤靜嫻所謂的深情和故作姿態。這世上除了甄嬛,葉瀾依怕是看得最透徹的人。縱然是她心中所愛,也不會讓她迷了心神。
甄嬛正凝神思索間,懷中的予瀚已經悄悄在她耳邊道:“小六嬸母更漂亮了呢。”
予瀚口中的小六嬸母就是葉瀾依,得意與失意,連孩子都能分辨,何況宮中慣會跟紅頂白之人呢。甄嬛輕輕撫摸著予瀚臉頰,道:“六嬸母今日也很漂亮。”
予瀚“咯”地一笑,滿是稚氣道:“六嬸母笑著好看,可是今日六嬸母不怎麼笑呢。小六嬸母平日裡不喜歡笑,一笑起來原來也這樣好看。”他倏地一下從甄嬛膝上滑下,笑著跑到葉瀾依身邊,拉著她的手笑個不停,又伸手好奇地去夠一旁乳母懷中的恭寧宗姬。宗姬雖還小,竟也不怕他,水靈靈的眼睛滴溜溜地望著予瀚。
玄淩看得有趣,笑著向玄清道:“予瀚還小就這樣喜歡寰心,怕是有緣呢。”說著又自言自語,“寰心,寰心,這名字有些拗口,必定是老六這個機靈鬼兒想出來的。”
玄清抱過予瀚在懷中,看女兒並未哭鬧方才放心,微笑道:“小妹妹還小,要予瀚長大了才能抱她呢。”說著又抬頭看看玄淩,狀似無意道:“皇兄可是錯怪臣弟了,這名字是瀾依想出來的呢。”
話音未落,只見尤靜嫻手中杯盞輕輕一晃,險些打翻。葉瀾依卻冷冽一笑,起身向玄淩微施一禮,聲音清朗:“妾身不通文墨,讓皇上見笑了。”
玄淩一愣,轉而笑道:“朕不過玩笑一句罷了。”說著又命李長,“去將外頭進貢赤荔枝手釧取來,賜予葉側妃。”
葉瀾依淡淡謝恩,複又坐下。
甄嬛只看尤靜嫻的神情,又如何猜不出來。葉瀾依是馴獸女出身,哪裡想得出來這樣生僻的名字。所謂寰心,不過是玄清待甄嬛的一片痴心罷了。
喜歡一個人,就要把她的名字生搬硬套給別人以作懷念。如此想來,玄清與玄淩還真是如出一轍,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這麼個男人,尤靜嫻和葉瀾依是抽風了嗎居然看上他?
予瀚還是個小孩子,窩在玄清懷裡只覺得沒趣,一時又跑去尤靜嫻身邊,一心想讓她笑出聲來。或許是對予瀚發自真心的喜愛,尤靜嫻總算是展顏,極認真地與他說著笑話。
酒食果腹,宮人們一一奉上甜點,皆是妃嬪素日各自所愛,淑妃的金絲燕窩,賢妃的櫻桃酒釀,眉莊的紅棗血燕,甄嬛和予瀚則是平素養身所飲的旋覆花湯。
旋覆花湯以旋覆花、蜜糖、新絳煮成,主治肝髒氣血鬱滯,不唯香味清,亦有所益。賢妃一見,不覺輕輕嘆道:“一見這湯,不覺想起那年在觀武臺的情景。也是你不怕忌諱,換做是我,定然此生再不碰它了。”
賢妃說的是那年甄嬛因旋覆花湯小産之事,其實不提起甄嬛都要忘記了。她輕輕舀動花湯,望一望上首的玄淩,笑道:“這後宮裡,人心遠比一碗旋覆花湯來得可怕。”她停一停,又向賢妃道:“姐姐不習慣這個味道,否則吃慣了,養身是極好的。”
甄嬛正要飲下,冷不防想起書中榮嬪下毒之事,猛然打了一個寒顫,便向尤靜嫻的方向望去,只見她從乳孃手中接過青花白玉盞,用赤金小勺舀起微微金黃的湯汁,也不吹涼,徑直喂到予瀚唇邊。
“六王妃且慢!”甄嬛微微抬高了聲音,死死盯住尤靜嫻不放,稍頃才和靜一笑,一壁招手喚予瀚過來,一壁歉然道:“予瀚這幾日牙痛,衛太醫囑咐了不許吃甜食呢。”
尤靜嫻十分尷尬,連忙放下湯碗,欠身道:“是妾身輕率了。”
說話間,眼神掠過一直坐在瑃嬪身邊一語不發的榮嬪,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尤靜嫻手中的湯碗,面色青白如她身上一襲深青色綴石榴紅芍藥暗紋宮裝。
心內瞭然,亦對尤靜嫻的舉止心懷慼慼焉。妃嬪們只當字面上理解,並無人過多留意,唯甄嬛撫摩著予瀚頭頂柔軟的頭發,眼神卻若有若無的落在尤靜嫻身上,此刻她面色慘白,目光亦躲躲閃閃,不敢正視甄嬛。
尤靜嫻,是你出手相逼在先!
甄嬛唇邊浮起一絲極冷的笑意,胡蘊蓉死後,她有心留尤靜嫻一命,權當可憐她一片痴心。只可惜她表面柔弱,暗地裡卻敢與榮嬪勾結,對予瀚一個六歲稚童下手!
枉費予瀚那般喜歡她!
甄嬛攪拌著碗中花湯卻並不急著喝下,忽然含笑看著尤靜嫻道:“本宮看六王妃臉色有些不好,這旋覆花湯是理氣活血的,王妃不妨嘗嘗。”她又看看玄清,和悅道:“王妃身體安泰,六王才能安心為皇上效力啊,王爺,您說是不是?”
玄清陡然聽見甄嬛所說,微微一愣,頗有些不好意思,遂親自端了湯碗遞與尤靜嫻道:“是我疏忽了。靜嫻,你也要好生照料自己。”
尤靜嫻看著湯碗,又看看玄清,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她餘光掃了一眼言笑晏晏的甄嬛,心有所感,遂下定決心般接過,含笑喝下。
“王爺待王妃之心,可真是羨煞旁人呢。”甄嬛眉眼盈盈,眼底卻是冷冽,“王妃如此溫婉,想來小世子在府中定然十分乖巧,來日必成大器。”
話甫落,尤靜嫻眉心一蹙,似是極痛楚的樣子,唇角一徑流下暗紅色的血沫,一滴滴融進她寒煙紫的宮裝之中,紅得刺眼。
玄清離她最近又看著她,見此驚駭不已,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靜嫻!靜嫻!你怎麼了?”
尤靜嫻說不出話來,口中一口一口嘔出血沫來,面孔蒼白而僵直,身子軟軟地向玄清懷中倒去,手中的白玉盞倏然滑落。玄清尚不知發生何事,急得面色鐵青,一把抱住尤靜嫻,喝問道:“太醫!太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