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聽完宋姨的話，我彷彿分裂出了一個白色的天使和一個黑色的惡魔，其中白色的那個淡淡地笑了一下，回答宋姨：“我也沒有什麼難處啊，一直都挺好的，身體倍棒，吃嘛嘛香。”而內心那個黑色的一小隻卻在想：其實我現在最大的難處就是你不贊成我和董宇寬在一起，還有反對我參加高考，如果你能祝福和支援當然最好，不過就算不能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宋姨當然聽不到我的畫外之音，可能因為又要別離，今晚的她看起來顯得有些傷感：“人活在世，哪能那麼輕鬆順利呢。我知道你從小到大最習慣的就是遇到什麼事都自己扛，可能是太要強，我可能是怕我們擔心，但其實你是可以信任我和你爸的，我們肯定比你想象的要靠譜得多。”

“媽，我沒有不信任你們，而且也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我現在真的生活得很好，你們都健健康康的，而我也有了相愛的男朋友，還有想要為之努力奮鬥的目標，我簡直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我還是把這兩個她之前反對的問題拋了出來。

宋姨一時語塞，沒有立刻說話。

董宇寬開始表態：“阿姨，您完全可以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小如都不會一個人面對的，還有我呢。”

宋姨看了看董宇寬，眼神複雜，頓了幾秒才說：“小董啊，經過這幾天的接觸，我也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但是，希望你能理解當媽媽的心態，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雖然我不是小如的親生媽媽，但我一直把她當作親生女兒，所以我跟全天下的媽媽的心態是一樣的，就是總想讓自己的女兒擁有最好的……其實小如跟你在一起，阿姨還是不放心……畢竟你現在什麼都還沒穩定，可小如已經32歲了……”

宋姨計算年齡的方式總是這麼詭異，我自己都嚴格按照生日作為衡量標準，所以明明是剛滿30歲，可是她不僅以新年為起始基準，還要再額外多虛出一歲。按照她這個感人的演算法，可能我剛一出生就已經兩歲。

不過，宋姨終於還是把這些話說了出來，該來的永遠逃避不掉，不如索性直接面對吧。沒等董宇寬說話，我就搶先說：“媽，沒有什麼比好的感情更穩定了，你擔心的那些方面都是可以變化發展的，我們兩個人都在努力，所以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董宇寬思索了一下，說：“很感謝阿姨能坦誠地告訴我您的顧慮，說實話，我這次來，雖然您已經待我很好，但總還是能感覺到您對我有一些隔閡和不滿意的地方，現在我終於知道是為什麼了。我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其實這些也是客觀存在的問題，但是我一直在努力讓這些問題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問題。雖然我現在還是個窮學生，但我會努力把自己該獲得的知識和技能都裝備好，未來進入社會也會盡力拼搏，我相信我會給小如一個非常幸福的生活，讓她既有愛情，又有面包。”

我補充說：“而且我有手有腳，麵包我自己也會掙的，從來沒想過在這方面依附於誰。”

宋姨看看董宇寬，又看看我，說：“我知道，我說什麼也沒有用，你們年輕人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因為我們的意見而改變的，你們這代人就是太有主見了，也太不切合實際了。”宋姨說著，又搖搖頭。

看到宋姨的態度自然這麼固執，我心裡真的有些氣，黑色的惡魔也瞬間戰勝了白色的天使，於是我說：“媽，我真不明白，如果在雙方父母的眼裡，我和董宇寬中註定有一個人被嫌棄，明明也應該是他父母不接受我才對，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他父母不僅沒有一點阻撓，反而對我特別好，相比較而言，你的不滿意真的有些莫名其妙。我父母早逝，自己又沒什麼學歷，在世俗的眼裡還是‘大齡剩女’，可宇寬呢，出生於高知家庭，父母在美國工作，自己現在已經唸到碩士研究生，年輕有為，積極向上，用你們的話說，這到底是誰配不上誰？”

宋姨看著我，啞口無言。董宇寬拉了拉我的胳膊，示意我說話要三思，然後又轉而對宋姨說：“阿姨，其實兩個人在一起是沒辦法用所謂的條件去對照、去量化的，這世上也沒有不般配的人，只有不般配的感情。小如在我面前，就是一個完整獨立又活生生的人，我看得到她的頭髮，她的眼睛，她的一顰一笑，卻根本看不到她的年齡、家庭。阿姨，如果您現在無法相信我們，至少也給我們一些時間去證明，好嗎？”語氣不疾不徐，不慍不火，卻有滿滿的真誠。

宋姨緩緩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董宇寬，我依然憤憤不平：“這是什麼意思？”

董宇寬笑著說：“就是祝福我們的意思。”

“你是過於樂觀了吧？為什麼我只看到了冥頑不靈？”我氣鼓鼓地說。

董宇寬摸摸我的頭，又掐掐我的臉，說：“好了，小寶貝，開心點嘛。其實阿姨這樣挺好的，有什麼都擺在明面上說，我還是挺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風格的，再說她的那些顧慮也是人之常情，我們應該理解。”

“你倒是挺善解人意的，可是對比你父母對我的態度，我真覺得慚愧，也覺得對你特別不公平。”我嘟著嘴說。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公平啊，人和人的想法、性格、觀念都不一樣，我爸媽和你爸媽也沒什麼可比性。再說別人的意見都不重要，你能堅定地一直在我身邊，對於我來說才是最大的意義。”董宇寬安慰著我。

他怎麼這麼好啊？我心裡想著，把頭靠在他的肩膀。

董宇寬拍拍我的肩膀，說：“乖，先讓阿姨平靜一會兒，然後你就去主動和好一下吧。明天我們就回去了，別帶著不好的情緒離開，你不是說過嗎，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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