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治在慕容情的房中,聊表心意地說,「如果館主認為不合適,那方才各種隱情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

慕容情親自為他斟茶,「那便感謝天機院主體諒了。」

終於哄得香獨秀心滿意足,肯回房去休息了。太君治終於能夠和薄情館主談一些正事,「如我之前所說,前來薄情館仍是為了邀請香樓主相助。但是,香樓主現在對阿多霓如此痴情,又因為約期在望而不願離開,所以我想懇求館主出面。」

慕容情卻微微皺了眉,「我能問一下,你們請他是為了何事?」

太君治便將火宅之禍如實告知了慕容情,然後說道,「其實,我們所追求的結果應該是一樣的。因為我看慕容館主似乎也不希望香樓主在薄情館中滯留。」

「話雖如此,然而火宅之行兇險異常。」慕容情說,「院主真的有把握嗎?」

太君治說,「值此亂世,又有誰能遑論把握,不過盡一己之責罷了。」

「慕容情久做生意人,急公好義之心總是欠缺一些,既然香樓主自己並不願意,院主為何強人所難呢?難道真是江湖子弟江湖老,便不能容人拋卻正邪恩怨,一心歸隱嗎?」

太君治說,「香樓主和慕容館主都是人中龍鳳,要全身而退自然不在話下,然而,黎民蒼生又能歸隱到何處去呢?」

慕容情知道他說的無錯,「 可能我這個人確實薄情寡義,不能報償香樓主深情之萬一,又怎麼能夠加以利用害他置身險境。」

「看來館主是不願意幫忙了。」太君治其實不是強人所難的性子,只得嘆了口氣,「無妨,那我也告辭了。」

慕容情也不多留,送太君治出館的路上說,「院主也無需太過憂心,天生萬物,相生相剋,你們不去冒險也總有人能對付得了貪邪扶木,也未必非香獨秀不可。」

太君治以為他只是言語寬慰,並不認真。

等見到了鴉魂等人,將事情告知他們,香獨秀迷戀傾城姬,應是無望入隊了。旁人聽完無不愕然,就為這種理由?女人和天下,究竟孰輕孰重?然而想來,這也不是香獨秀的常識。

等眾人散去,卸羽鳳凰和伏首神龍卻聊出了一條詭計。他們不懂,就算薄情館主不肯出面,太君治何不聯系傾城姬本人去勸香獨秀?

於是一封偽造的書信送到香獨秀的手上,以阿多霓之名錶達了對香樓主急公好義的仰慕,自古美女愛英雄,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麼抒情一番之後,他們怕香獨秀生疑,在末尾約他入夜在薄情館後門的小巷中見面。

到了入夜時分,他果然如約而至。只見昏暗的小巷中停著一頂小轎,四面垂紗,朦朧可見其中娉婷身影。

一張字條從裡面傳出,寫著因為約定了不得私會只能這樣隔紗相見,又談及得知太君治邀他出戰,奴家縱然萬分不捨卻也深明大義,望香公子不要為之掛念。

香獨秀看完字條,微微一笑,難為你有這片心了。

每一天的這個時候,香獨秀往往會不請自來,嚮慕容情討茶喝,然而今天卻沒有。

平日倒也罷了,今天發生那麼多事讓慕容情覺得似有不尋常,便叫人去香獨秀房裡看一看,如果人在,請他過來一敘。

小廝沒有找到香獨秀,卻在他的桌上看見一頁信紙。慕容情聽了他回報,看完這信重重一掌拍在案幾之上。將旁人都嚇了一跳,館主是動了真氣了。

慕容情踏出薄情館後門的時候,只見香獨秀還站在那裡,正揮著袖子目送著那,「那不是……」

「那個人不是阿多霓。」香獨秀打斷了他,回過頭來,語氣和眼神都如水一樣的溫柔,「我怎麼會連自己心愛之人都認不出來呢,慕容館主,你說是嗎?」

這句反問猝不及防,竟令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香獨秀向他走近,慕容情竟生出一絲膽怯,又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膽怯。

「不過雖然是假的,若不是情勢緊急,他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香獨秀說,「我若離開薄情館去為他們護航,館主認為如何?」

慕容情迴避了這個問題,「我不喜歡染指江湖事務。」

香獨秀說,「那不說江湖,說你我之事。若我脫身不得,錯過了十日之約,館主你願意等我嗎?」

慕容情微微斂目,心想香獨秀只怕是去意已決,語意蕭然,「為了正義公道而離開薄情館從而拋棄約定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暫時離開便算是拋棄約定了嗎?」他說得讓慕容情也覺得自己真當得起不識大體這四個字,誰知香獨秀轉頭又高興起來,「看來館主是真捨不得我走啊。」

慕容情又被他這自命風流的樣子惹到,皺眉說,「香公子自便。」

「當然我自便。既然你不希望我走,那我就留下。十天而已,他們應該也能撐得住,人生在世都需經受考驗。不經一番徹骨寒,哪得慕容嗅獨香。」香獨秀似是說到了高興的地方,執了慕容情的手,「館主,我……」

這麼重要的一句話,他卻只說了一半。

他察覺身後有人來了,若是尋常人的腳步響起倒也沒什麼,但是那人落足無聲,只有像他們這種互相等級相當的人才能在莫名的氣場中察覺到對方——絕世的高手。

然而更重要的原因卻是,他看到慕容情越過他的肩頭而望向來人的神情變了。香獨秀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像是驚訝,像在做夢。

慕容情的唇角總是帶著笑的,然而香獨秀並不覺得那笑中帶了真心。而如今,這個令他長久抑鬱蕭索的本因,回來了。

香獨秀回過頭來,來人褐衣白發,氣質沉穩,端正的臉上對他報以柔和善意的表情,自報家門道,「在下,劍之初。」

慕容情說:「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