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苦海無邊回頭難(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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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知道,殺戮、流血、犧牲以及毀滅。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冷眼旁觀是回事,親自動手推波助瀾又是另一回事。
羽箭在空中穿梭,好似蝗蟲席捲而來。屍體在山下越堆越高,甚至滾入了漢水之中,將江流都染成一片濁紅。可兩族人馬都已經殺紅了眼,妖族生性悍暴,鳳族也非好相與之輩,他們踐踏著同伴屍體,如驚濤巨浪般湧上來廝殺。
附禺不甘的部族已經翻過山來,他們並未找到鬼車,反而被莫名其妙拉入這場戰鬥之中。他們與妖族作戰,與鳳族頑抗,到了最後,已經分不清敵人與夥伴,只知道,握住手心的兵刃,揮劈斬剁。一時血肉橫飛,令人作嘔的氣息籠罩了青山綠水。
而其中,殺得最激烈的,就是陸壓與孔宣。
“你竟敢陷害我!”孔宣雙目灼灼,彷彿要噴出火來。
陸壓挽出數十朵劍花,如落雨流星一般,刀劍之間,如連珠拂弦般不斷碰撞,他手下攻勢不減,口裡道:“眾目睽睽之下,難道你還想抵賴不成?”
“抵賴?!這事根本就與本座無關!”
孔宣怒極反笑,他橫刀就是一下,陸壓急急後退,卻不免還是被劃破衣襟。他只覺一股寒氣劃過,忙舉劍相擊。
孔宣剛準備揮刀相迎,就聽身後一聲驚呼,妖族圍困千萬重,侍衛全軍覆沒,妻女正在圍攻中艱難掙紮,幾個侄兒也是步履維艱,面上盡是鮮血,手足已經發麻。
孔宣見狀不由大急,妖族只見五色神光鋪地而來,輕輕一刷,翾風、芳苓、若烆,若煐和若煇都不見蹤影。陸壓忙駕長虹沖上前去,搶先一步劫下若光,他將這只小青鸞抓在手中,手中白光飛舞,竟然削下幾片斑斕的尾羽。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是你先動用天賦神通的。”
“我活了幾萬年,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東西!”
孔宣勃然大怒,還待再戰時,卻聽見女兒的哭腔:“爹爹,別打了,你快看看娘,她暈過去了!”
他聞言心裡咯噔一下,忙低頭察看,這才發現妻子已被生生定穿琵琶骨,在人潮湧動之中又難免有磕碰,她的面色慘白如雪,背後已經是一片血汙。
他抬頭,眼中寒光勝過北海之下的萬裡冰川。陸壓絲毫不懼,他將若光攥在手中,正要開口,就見眼前華光一閃,孔宣等人已不見蹤影。空中遙遙傳來一聲:“速速撤退!”
鳳凰聞言紛紛騰空而起,沒入雲層之中,殺紅了眼的妖族還待禦風再追上去,陸壓卻揮手道:“都止步吧!”
“可是將軍,鳳族明明已經……”一旁計程車卒急急開口,卻被陸壓揮止,“我說止步,你沒聽明白嗎?”
“可他們都逃了,我們追上去說不定就可以全殲他們,替飛廉大王報仇……”祁山來的妖怪仍粗聲粗氣道。
陸壓不怒反笑,他此時仍舊是冉昍的模樣,鮮血沾染到他的臉上,反給這平平無奇的眉眼添上幾抹冰冷的豔色。
他悠悠道:“究竟你是將軍,還是我是將軍啊?”
丈八的黑熊怪,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唬得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畢竟這是剛剛正面槓過孔宣的人,萬一他一個不高興,那可就完了。
一群蠢貨,孔宣不過憂心老婆,才暫時一退,若是真把他逼得狗急跳牆,最後到了兩敗俱傷的地步,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況且,鳳族和他又沒仇,他跟他們死戰什麼?
震懾完諸將之後,陸壓這才有條不紊地下令,清點人數,搜尋傷員,打掃戰場,召人醫治與處理屍體。待到他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時,他就興高采烈地打算去找董雙成慶祝,豈料遍尋不到,她剛剛所立的位置,只有鬼車靜靜地躺在結界裡,面色紅潤,卻是昏迷不醒。
血腥堵塞了雙成的口鼻,血色矇蔽了她的視線,她眼前的漫山遍野都是一片殷紅,清澈見底的溪水早已化作濁臭的血河。她開始反胃,低頭嘔吐,穢物混雜著淚水。她顫抖地摸索出一張手帕,卻發現,連潔白的巾帕都被她手上的鮮血玷汙。
這些都是她的罪孽……
她也覺得自己偽善得緊,陸壓嫁禍鳳族時,她坐視不理,陸壓與鳳族開戰時,她還推波助瀾,眼下兩族終於如她所願,生死相搏了,她卻受不了了。這就和拿刀砍死人還一臉驚詫同樣虛偽,你說你不知道後果,誰信啊?
連她自己都不信,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雙成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傾瀉而下,如散落的珍珠一般,蹦進水中,發出悅耳的輕響。她緊緊咬著下唇,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個熟悉得過分的聲音。
“小姑娘,你沒事吧?”
雙成的貝齒驀然松開,喉嚨裡迸發出一聲驚呼。她不敢置信地抬頭,身邊不知何處來了一艘小舟,船頭之人乃是個身穿短褐的青年漢子。他對著雙成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就是這一笑,讓雙成噙在口裡的那一聲“爹”脫口而出。
那人一驚,好笑道:“哈哈,我哪有你這麼漂亮的一個閨女啊,小姑娘,你認錯人了吧。”
說著,他身手敏捷地跳下船,遞給雙成一方絲帕,笑道:“擦擦臉吧,哭得和我家裡的小花貓似得,是被人欺負了,還是找不著回家的路啊?來,別害怕,跟大叔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