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白樺橋七)

傍晚,夜色濃鬱。

城外一股北風,裹著刺骨的寒意,呼嘯進了初冬的紮木兒。街上已不見行人,道兩旁的商戶也早已閉店,幽幽路燈明滅不詳。沒過多久,有零星的雪沙順風而下,將剛剛被掃出的路面重新鋪白,並遮蔽住了行人留下的腳印。

遠處山影綽綽,灰濛濛的原嶺下,不見炊煙與人氣,冰凍的寧聶裡齊河上,一列火車徐徐駛出,將那內燃機的黑煙噴向天空。

嗚——

“看啥呢?走快點。”橋下,秦天不耐煩地催促道。

鬱春明收回瞭望向火車的目光,他輕咳了兩聲,撥出一口寒氣:“白樺橋到底在哪兒?”

“在哪兒重要嗎?你是去給我還債付錢的。”秦天一把揪過他哥受傷的肩膀,把人推到了自己身前。

鬱春明臉色一白,悶哼了一聲。

“前兩周我總聽說,北林村那邊死了個警察,血流得滿地都是,村民一大早出門,還能看見鮮紅鮮紅的莊稼。”秦天笑著問道,“大哥,不會是你的血吧?”

鬱春明勉強站直了身體,沒有做聲。

雪下得更大了一些,兩人開始加快腳步。

“你為啥不好奇我是咋知道那些事兒的?”秦天問道。

鬱春明專注看路,懶得答話:“我不好奇。”

秦天哼笑起來:“你難不成覺得,是江敏或者吳老三告訴我的?”

鬱春明不答話。

秦天見此,洋洋自得道:“是我自己查出來的,大哥,你的事兒,都是我自己查出來的!咋樣,想不到吧?”

鬱春明隨口回答:“想不到。”

這副模樣一下子激怒了秦天,他忽地回身拽起鬱春明的衣領,厲聲叫道:“你再敷衍我一下試試?”

鬱春明平靜極了,他看著喝得醉醺醺的秦天,淡淡回答:“你準備殺了我嗎?”

“你以為我不敢?”秦天怒目圓睜。

鬱春明驀地笑了,他說:“我死了,誰給你還錢呢?”

秦天的手稍稍一鬆。

但緊接著,鬱春明又道:“而且,你給我記好了,若襲警行為以殺害警察為目的,可構成故意殺人罪,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秦天,你要是真把我殺了,這可比欠三十萬還不上要嚴重多了。”

相較於蹲看守所,死刑實在是太過聳人聽聞,秦天被這話刺得酒醒了大半,他放開手,陰著臉,命令道:“跟緊我,要是敢半路逃跑,我沒準真的會下死手。”

這晚八點半,秦天終於帶著鬱春明穿過半個城區,來到了城郊的一排廢棄鍋爐廠房外。這地方周遭杳無人煙,外面卻停了數十輛轎車,地上還扔著成片的煙頭。

在廠房後,有條通往寧聶裡齊河的小水渠,渠上架著幾個窄窄的石墩子。早年鍋爐廠還在時,這裡曾被人稱作“白樺橋”。

“到了。”秦天搓了搓自己被凍得僵紅的臉,抬手一推鬱春明,勒令他從廠房一側的樓梯下往負一層。

鬱春明看了一眼外面那漆黑的土路,奇怪道:“白樺橋不是黃紗嶺片區的娛樂會所嗎?你帶我來這地方幹嘛?”

秦天呵呵一笑:“大哥,賭場哪能那麼容易被人找到?黃紗嶺的會所是表子,這才是裡子,要不是隱蔽,我們恐怕早就被警察一鍋端了。”

鬱春明挑了挑眉,側身一讓:“你先下。”

“成,”秦天抬腿就往裡面走,“我先下就我先下,你可別半路跑了,不然江敏被他們剁手砍腳了可不關我的事兒。”

這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或許是當年鍋爐廠用來運送燃油的地下管子,這些年來經人改造,竟成了能夠通行的小路。

鬱春明在心裡踩著點,數著時間和路程,他一言不發地跟在秦天身後,直到兩人穿過一扇大鐵門。

霎時間,喧鬧聲鋪天蓋地傳來,鬱春明那剛剛適應了黑暗的雙眼一下子被強光刺得有些睜不開。

“是啥人?”鐵門後守著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壯漢面色不善,腰上還掛著把手槍。

秦天沖他討好一笑,指了指鬱春明:“我哥,來幫我給陶老闆還債。”

“小天兒啊?”這壯漢皺著眉看清了秦天的臉,然後往裡一指,“正好,陶老闆在屋裡喝酒呢,還說如果你今晚不還錢,就帶人去把你家砸了。”

秦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咬著牙對鬱春明道:“你手上最好真的有三十萬,不然咱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之前在家時,鬱春明信誓旦旦,只要領著他去到白樺橋,他就能直接轉賬,替秦天還上了利滾利出來的幾十萬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