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真假(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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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拍照。”她說,無視眼前的虛影,在耳邊低語的輕聲,“手術單遮蓋好,稍後要給壓力包紮的,現在開始切除贅皮。”
這是個相對簡單的手術,似乎因此幻覺也顯得更嚴重,她做過的那麼多噩夢,受過的苦,放不下的心結,全都回到身邊,母親的血泊環繞著她,這是她放不開的畫面,其實,她也只看過一眼照片,更多的是基於文字敘述的想象,這是她跨不過的心魔。
手術刀從空蕩蕩的面板中劃過,劃不去一張張重疊的笑臉,師霽還是師雩?她分不清,高傲的、冷淡的、憤世嫉俗的,他很少開朗大笑,總是那樣的陰鬱與孤僻,和氣的、優雅的、得體的、猙獰的,在腦海裡,好像現在的袁蘇明,都擁有了一張師霽的臉。
這就是他想要的,是嗎?袁蘇明終究不是完全失去人性,他想補償她,說這話時是真心的,只是她同時也是師雩的戀人,所以也就成為了他報複師雩的工具,師雩奪走了他的一切,所以他也要師雩一無所有,至於親手給殺母仇人動手術,這對她來說有多殘忍,袁蘇明並不在意,他還沒有完全失去人性——但剩下的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而已。
怒火當然泛起,她還沒修到佛一樣的涵養,但胡悅很快剋制住——從頭到尾,她都沒想過報複兇手,不是她多偉大,而是她早已想明白,以牙還牙,這是把自己拉低到了兇手的層次,她所求的一直都只是把他移交法辦,法律自然會給他裁決。就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也只是對他的謀算報以輕嗤——一樣的臉,又怎樣?師雩是師雩,師霽是師霽,這兩兄弟的靈魂根本就不一樣。
但是——但是——
贅皮被切去,一塊一塊被護士丟入托盤,鮮紅得好像剛割下來的豬肉,直接拿到市場上售賣可能都不會引來懷疑。血管被不斷結紮,建立新的流通迴圈,減肥70斤留下的贅皮還算好,自重也就10斤左右,切掉腹部鬆鬆垮垮的皮肉,大目標已完成,接下來是雙臂、雙腿。
“胡老師手藝的確沒得說,”住院醫竊竊贊嘆,“身材一下就出來了,完全看不出入獄的時候還是個大胖子……”
手頓了一下,胡悅抬眼打量手術臺上光裸的男體:的確,腹部贅肉移除以後,袁蘇明的體態已趨於正常,從上往下俯視,已經是一個頗具誘惑力的美男子,他光溜溜地躺在那裡,雙目緊閉,五官沐浴在燈光中,彷彿自帶了光暈。
臉的確是沒得說。說來也可笑,她看哥哥的裸體倒比較先。
胡醫生的眼神又沉到手術部位——為了做腿部贅皮移除,袁蘇明什麼都沒穿,但對醫生來說,這些都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很多女醫生還做yj改造,皮囊只是皮囊而已,按理說,沒人比整容醫生更清楚這一點。
皮囊是假,靈魂才是真,能造出最好的假,當然也就能看透最珍貴的真。
按道理,是這樣不錯。
而又有誰比她更能造假呢?做醫生,她已能雕琢出這樣完美的作品,為人處事,她做的局,以假亂真,連刀下的男人也深信不疑,從開始就墜入她局中,到現在仍是疑神疑鬼,不能肯定影片是否真的存在。
有誰比她更知道‘真’的脆弱,難道連她也要在‘假’中迷失?
口罩上方,眼睫毛扇動了一下,胡醫生看了師霽的面龐一眼。
無影燈就是一盞太陽,照耀在每一寸面板上,不留一絲陰影,肌膚如玉、眉目如畫,他俊朗得就彷彿古希臘神祗,看臉,沒人能想到他做過多少的孽。皮囊都是假的。
又長又密的眼睫毛又扇了一下,她的眼睛緩緩地沉了下去。
“你現在在哪?”
就像是從長夢中醒來,袁蘇明眨了眨眼,“我在哪……我在手術室。”
悶痛傳來,鈍鈍的,很遠,這是止痛劑在起作用,他的臉、手、腹、腿都傳來強烈的束縛感:負壓包紮,當然了,大部分整容手術後的標配。袁蘇明示意自己想坐起來,護士把他稍微搖起,他左右張望,“手術成功嗎?”
“你可以自己看。”
在床前的是一名陌生的醫生,兩個警察在旁看護,他們拿一張照片給他看,“這是剛手術完的時候,胡醫生給你拍的。”
他的眼神,在照片上再三流連,幾乎想要伸出手觸控,只可惜並不能動,“胡醫生人呢?”
“回s市了。人家答應給你做手術已經不容易了,你還想要她全程照顧你咋地?”
“手術也給你做了,口供你打算什麼時候交?”
“你在看哪裡?”
紛雜的人聲,無法影響他的思緒,麻醉師手藝不錯,術後喚醒後,他的思緒也快速清醒,甚至精神奕奕。袁蘇明很快就想明白了,他不禁哈哈輕笑——重不得,傷口會痛,但得意之情,依舊不減。
“你笑什麼?”警察有點詫異,也頗不滿,但不好太過發作——手術都給做了,八拜拜了不差最後一哆嗦,早點拿了口供早點結案。
“她還是在意啊。”
全身裹著繃帶,臉上的頭面罩,讓他看起來早已沒了手術臺上的耀眼,在冷光燈下甚至有些可怖,但笑聲依舊幽幽從面罩中傳出,袁蘇明往後靠了一下,雙眼放鬆地閉起,“等我拆掉面罩就做影片口供。”
他的態度變得非常配合,“現在有面罩在,沒法做影片口供,想要錄音口供也隨你,反正我不會不認。”
什麼在意不在意……他在說什麼?警察不是太懂,但仍把握機會——犯罪嫌疑人反悔的太多見了,口供不嫌多,能做就做。
“好,那就現在開始。”
他掏出錄音筆,“姓名,籍貫?”
“我是師霽,a市人,護照上的名字和出生地都是假的,我不是臺灣出生,我就生在本地,生在這間醫院裡……”
他的聲音,傳出門外,穿過兩名站崗的小幹警,在走廊上和笑聲混在了一塊,“如果不在意,幹嘛連我的面都不敢見……”
“哈哈哈哈,如果不在意的話,她幹嘛要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