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孫媳婦(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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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就在隔鄰,生命已走到盡頭,不管再怎麼有準備,再怎麼壽終正寢,再怎麼‘遲早的事’,心情仍是沉重的,這半葷不素的段子,其實都是有意在調節氣氛,能換來一點笑容也就不算失敗。師霽看著比剛才又好了點,他望了麵碗一陣子——然後居然做了一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這可是師霽,他們一起吃過不少飯,其中不乏山珍海味,但師霽從來都沒有拍過照片,胡悅不禁絕倒,忍了又忍才沒吐槽,師霽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他端起碗,先喝一口湯,眼神比之前亮,“真香。”
一碗急就章的家常菜,怎麼可能比得上館子名點?胡悅說,“是你餓了。”
她自己反而胃口不佳,遲遲沒動筷子,看師霽吃得比想象快,知道自己錯估了食量,又從自己碗裡夾了一小半給他,“我還沒吃呢,幹淨的,你別嫌棄。”
一向有潔癖的師霽卻沒有嫌棄,他們的眼神在桌上碰了一下,又避開去,師霽吃完了面,調羹都沒用,舉起碗喝湯,稀裡呼嚕的,什麼風度、精英美男,全都不存在的,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精英美男子吃不了這麼一大盆的面,吃完飯還一點洗碗的意思都沒有,很自覺地轉移到沙發上去看手機。
“去收碗。”胡悅毫不客氣地差使他,“你不會還要我給你洗碗吧?——劉阿姨照料病人呢。”
師霽看來是真的從小沒做過任何家務,他不是逃避,是沒這個意識,被提醒了才回過神,站起來跑到廚房,又看看餐桌,不禁面露難色,胡悅搖頭嘆口氣,到底不忍心,還是去幫他,“真是個大少爺!”
教他把桌子收了,劉阿姨已照料完老院長,出來不由分說把他們都趕出去,“遠道而來的,都歇著去,不想睡就出去溜達溜達——別走遠了就行,一會老人家醒了我給你打電話。”
這是在暗示他們別走遠:就怕老院長下次醒來就是彌留了。
以醫生的體力,趕個飛機而已,要說累不至於,但這情況當然也不會出門,師霽讓護工去小房間休息一會,“我來看著,有事再叫你。”
他正好把筆記本擺出來,在房間一角的書桌上辦公,“你也可以去寫寫你的論文了,從主治升副主任,這可就不是一篇論文的事了。”
……祖父彌留,真就這麼冷靜?胡悅沒去拿自己的電腦,雖然她也的確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師霽和她臨時請假,j&039;s那邊不說了,十六院這裡還有好幾個沒出院的病人要時刻關注術後情況。“你確定不把老人家送醫院嗎?”
“上生命維持系統?”師霽不以為然,“這麼大歲數了,那個苦,不是人人都要受的,你實習的時候,沒輪轉過高幹病房吧?”
胡悅默然不語:她去過,也知道師霽是什麼意思。像老院長這個年紀,很多時候能平安的走也是福氣,很多高階幹部,活著和死了,子女享受到的便利是不一樣的,治病也不費自己的錢,長年累月用生命維持系統吊著一口氣,清醒時間極少,也少有親人探望,生活質量很差,到最後去世的時候,甚至瘦得皮包骨頭,這種慢性消耗除了讓老人受苦,並沒有任何意義。
“這也是祖父自己的意願,”師霽從她的表情也看出答案了,他加了一句,“不進icu,不搶救——”
“也不去s市養老?”胡悅插了一句。
“……是啊,也不去s市。”師霽說,他抽了一下嘴角,“可能,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活這麼久吧,當時想著幾年也就過去了,不想再多費這個事。”
這……
其實這說法是很客觀的,老院長身體一直不好,暮年又受了這麼大的打擊,親人都相繼去世,本人自感歲月無多,甚至外人這樣看都很自然。只是師霽作為親人,他的口吻……也確實太無情了點。胡悅有點不舒服,她直言,“師霽……你和你祖父,是不是有什麼矛盾啊?”
這自然不是一句話的事,而是他種種表現綜合得出的印象,真要是感情好,想來也不會讓老人家孤身呆在東北一住就是十年——胡悅沒想過去年春節師霽在哪裡過的,但印象中並沒有回a市,因為過年期間十六院值班表排了他的名字。這樣想來,最少已有快兩年沒見面,師霽從來絕口不提,但師家祖孫二人如果感情融洽,她想他不會做到這樣。
“矛盾?”師霽看來不太想談,他掃她一眼,語氣有些防禦性,但胡悅沒退縮,沖他挑眉:人都和你回來了,還有什麼不能問的?
他們誰也沒有明說這一次拜訪到底是什麼性質——是想讓老爺子放心的臨時扮演,還是就勢把關系定下來,又或者只是帶個隨行的助理?兩人同時因急事請假,在十六院和j&039;s,想必都會掀起軒然大波,但,那都不是現在考慮的問題。師霽和她對視了一會,態度有所軟化,他說,“哪個家庭內部,不存在問題?”
當然這話絕對沒有錯,但並不算是個有誠意的回答,師霽頓了一下,繼續講,“其實,我們家並不是不開火——在我還小的時候,到了週末,我媽工作沒那麼忙的時候,家裡偶爾也做飯,可能我幫著打過雞蛋,但是時間太久,不記得了。”
“剛才,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有人在家裡給我做飯——”
他從來都不會表現得太感性,這會兒當然也是如此,師霽的語氣很剋制,講完了,對胡悅笑一笑,“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什麼樣的感覺。”
師霽專注地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他沒有任何試圖吸引一個人的努力——反而更像是壓抑著某種噴薄欲出的感情,手指動了一下,胡悅幾乎以為他要觸碰她了——
但,他的手舉起來又放了下去,最終只是簡單平直地說,“就……挺開心的。”
她為很多人都做過飯,當然也饋贈過師霽她做的食物,烹飪對胡悅來說,也有特殊的意義,但她知道,這比不上師霽在這件事上寄託的情結,像他們這樣的人,也許都是有殘缺的,他們不會表達感情,面對情感想到的總是逃避,因為他們不能算是在正常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所以哪怕是一點點溫情,對他們來說,也稀缺得不知該如何去安放。但,那隻手卻總是想觸碰卻又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