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別錯過,有時候,別想太多。”

更多的話,他沒有說,可都藏在了語氣裡,他們彼此,心知肚明。胡悅百感交集,千種心思,只化為一個微弱的笑,才笑開又抿緊了唇角,她不能哭,哭了師霽就能發現不對了,她並不打算告訴他她的身世,所以不能露餡,她不能哭。“師主任!”解同和開門出去,走廊裡充滿了他油滑的笑聲,“辛苦了辛苦了,來,抽一根……”

“都和解警官聊了什麼?”

警察局這裡不方便停車,師霽和她是打差頭來的,從局子裡出來,他不急著叫車,胡悅也沒提,兩個人就順著馬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誰也不看誰,速度不快不慢,並不緊繃,卻也談不上悠閑,一定要說的話,兩個人臉上好像都帶了一點迷茫。

這無言又微妙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才被師霽打破,但他亦沒有觀察胡悅,好像對這答案並不是那麼關心。胡悅沒有回答,他才略帶不悅地說,“連話都套不出來,我帶你來有什麼用?”

胡悅笑了,原來這就是師霽帶她來的理由。“你是不是對我和解警官的關繫有什麼誤解,我又不是你的客戶,會美到打破他的保密原則嗎?”

“看起來,他喜歡你可是比喜歡我們的客戶多。”師霽的話聽著有一點尖酸。胡悅哼了一聲,“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嘍?”

“是很不可思議啊,你這麼醜。”

他不是第一次說她醜,她簡直都有點習慣了,“哦,你就不許別人欣賞心靈美咯?”

“問題是你的心靈美嗎?”

“好像是比你的美一點。”

兩個人的抬槓,竟然也能讓人放鬆,說著說著,胡悅心裡那無以名狀的惆悵消散了不少,她笑出聲了,又趕快收住,“對不起——沒生氣吧?”

師霽做了個疑問的表情。她解釋,“你弟弟……”

師雩的清白,的確得到洗刷,但這也意味著他的生死極不樂觀,師霽唇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搖了搖頭,他罕見地沒有用問題來迴避問題。“已經很多年了。”

是啊,已經這麼多年了,就算是傷痛也有時間,親人的死,對他們來說是早已習慣的既成事實,他們都學會了該怎麼帶著傷痕往前走,已感覺不到痛楚,餘下的也只有如雲似霧的悵惘,在這麼一瞬間,胡悅真想沖口而出,告訴他,這滋味她也懂——

“那現在,是什麼樣的感覺?”她轉開話題,在紅燈路口停住腳步,側身望著他。

他們是下班後過來的,此時天色已晚,路口不知哪家賣場,傳出了悠揚音樂,街邊霓虹,裝點著師霽英俊的側顏,他沒有回望胡悅,而是抬頭有些感慨地望著夜空。燈光在他的臉上流轉,這光影的變化是一幅畫,看得人心醉神迷。

“就像是有一塊烏雲終於散掉了。”

沉默了很久,他最終說,“你曾以為不會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這個進展,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但。”

綠燈亮了,他沒有馬上舉步,而是有一點猶疑,“你也很難相信——這麼多年了,可能都習慣了——”

胡悅明白,“很難相信這麼好的事是真的,是嗎?”

師霽終於低下頭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挪開了。

“也很難相信它會永久持續下去,是的。”

因為絕望久了,所以,已經不相信這麼好的事能發生在他身上,不相信這是真的,不相信這能持久——

她還有些思緒,也還有些保留,可這時候,胡悅不禁只想說:你要相信,這世上當然有這麼好的事,當然會發生在你身上。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開始走了,走過綠燈,腳步加快,把腿短一些的她甩在後頭,胡悅小碎步跑過去追著,這話,錯過了時機就說不出來。她有些吃力地跟著師霽,偷眼看著他的側顏,想說什麼卻又不敢。

師霽像是沒看到,可他的速度漸漸又慢了下來,回到了她能輕松跟上的步幅,胡悅偷看他好幾次,手指發癢,蠢蠢欲動,有一點想要勾上什麼,但最後——卻還是收了回來。

不必說,她又看看他,和他視線相對,各自收回,胡悅看了看遠處,舉起手摸摸鼻子,她想,他是懂的。

他們就這樣肩並肩往前走去,走著走著,她又摸摸鼻子,藏住了嘴角不禁勾起的一點弧度。

一陣涼爽的風吹過,秋天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