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確早已能拼湊出雛形,只是有些細節還待確認。

鐘女士回答得很爽快,也許是個人都有傾訴欲,而這些事的確埋在心裡太久了嗯,能有個人分享總是聊勝於無。“就是他留下來的,李容聲身邊一般總有兩三個女人,一個個都慢慢在整,整到他喜歡的樣子,再帶到他的地盤裡,然後……”

她的嘴唇勾了起來,“我們三個長得很像,所以最得他的寵,這不是什麼好事。”

“你們還有一個人呢,去了哪裡?”

“死了吧。”

鐘女士的語氣意外地有些冷漠,“她最能配合,也最得寵,李容聲最喜歡她,所以她也最疼,我們平時都會吃一些止痛藥……他放我們走的時候,她已經在吃嗎啡了,我們最後一次聯系的時候,她已經抽上粉了。”

可能是在會所工作過,她對這種事的口氣很淡定,沒什麼獵奇的味道,“窮人家出來混,很多時候沒什麼親情的,各顧各的過慣了。要不是李容聲喜歡,可能早就各自分開做了,甚至是紅鳳死的時候,我們都沒什麼憤怒——也談不上怕,就是慌,你知道嗎。”

慌是真慌得厲害,痛是已經習慣了的,李容聲的鞭子每天都會打下來,打完了就上藥包紮,他那些新奇、變態、糜爛得甚至連被禁的小說都沒那麼異想天開的玩法,除了逆來順受,還有什麼辦法?其實死人也是遲早的事,紅鳳——也就是張婉婉死的時候,過來處理的小弟都麻木了,張藍鳳和一個小弟平時對過幾次臉,交換過笑臉,他私下說,一兩年總會玩過火。以前都是送到殯儀館——老闆有關系,燒了以後骨灰一灑,什麼都沒了。

紅鳳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不好,那段時間殯儀館改造,安保系統剛裝上,館內相關人士還沒找到漏洞,只得草草收埋,藍鳳問過地方,連小弟自己都不記得了。後來再過了一段時間,她身上沒了好肉,李容聲手裡新一批女人也整出來了,她拿了一筆還算豐厚的買斷費,一百來萬,回頭想把還沒被送到小黑屋裡收的那些細軟都賣了,才發現幾乎都是假貨。

“是我運氣好,後來又遇見了一個人……”鐘女士說著笑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像我們這樣的人,什麼故事都是依附著男人,沒什麼意思。”

後來那個人對她蠻好,說起來也是在以前那個圈子裡認識的,他也有點異常的癖好,最喜歡的是疤痕,鐘女士跟他的時候,正好他病了,順勢轉為保姆,照顧了幾年也有點感情,他病故的時候鬆鬆手,給她留了一棟沒建成的商業大樓,鐘女士接下來要做的也就是繼續投資了。

也因為跟的一樣是圈子裡的人,鐘女士很清楚李生的能量。“身份就是後來那個給我換的……他說被李容聲知道了,會有點麻煩。”

但那也沒有什麼關系,反正鐘女士一輩子也不想見到李容聲了,張藍鳳、張婷婷都是已經死了的人,留下來的是一具傷痕累累的軀體,懷抱著汙穢不堪的秘密,錢對鐘女士來說是真的沒什麼關繫了,“以前很想要錢,有了錢就不會受這份罪了,有了錢又覺得,有什麼區別呢?”

她託著腮望著窗外的碧海藍天,還有些當年秀美的臉全扭過去,點一根新的煙,“有區別嗎?”

胡悅無法回答她,她知道故事沒有這麼簡單,鐘女士可能有很多事沒有說,但也無意再問,這些細枝末節,對事態不會有更多影響,鐘女士也理當保留自己的隱私。她當然遠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漠,否則不會問是否李容聲的背景已經倒臺——而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得那麼淡定,內心深處仍存有懼怕,否則她不會叫胡悅來美國。

這當然是很理性的考慮,從鐘女士透露的資訊來看,胡悅現在也是在玩火——如果她說得都是真的的話,李容聲絕對是她和師霽惹不起的那種人。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胡悅不會去考慮那麼多。解同和有自己的權衡,其實這世界上很多問題都很簡單,你要做的無非是選擇一種東西去相信。

然後就別想太多,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你很擔心人身安全,是嗎?”她不答反問,鐘女士側過身子,在朦朧的煙霧中看她——已經到胡悅的表現時間了,而鐘女士也在期待她的表現,這一點,很輕易就能看得出來,甚至胡悅也可以說,鐘女士心裡隱隱是希望能被她說服的。“如果有機會,你也想看到李容聲死,是吧?”

“現在的你,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回國,對嗎?”

“你希望我帶來的訊息,是李容聲已經確定倒臺,你可以毫無風險地解決從前的遺憾,是嗎?”

胡悅認真的時候,語氣往往平靜得殘酷,沒了以往的溫柔,鐘女士沒回答,又吸了一口煙——但她們彼此也都知道,這樣的擔保並不存在,鐘女士想要回國就一定得承擔她心中的風險。

“你覺得我會怎麼說服你呢?”胡悅問。

鐘女士笑了,“我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說?”

她不會說現在的法治已經清明瞭許多,也不會分析也許從前的吏治也沒到這一步,只是她們讀書太少,容易被唬住。胡悅說,“你的想法,很好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們的過去決定了我們的思維方式。”

“你的故事,讓你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你會不會也很奇怪,一個美容醫生,為什麼會為了一樁危險性極高的案子千裡迢迢地跑到美國來——甚至還自掏腰包。”

“我會這麼做,當然是因為有我的故事。”胡悅說。

她握住鐘女士的手,“現在,你想聽聽我的故事,我的想法嗎?”

鐘女士在煙霧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吐出一口煙,像是無聲地說,‘那你就放馬過來’。

“先生,請去機場,謝謝。”

一小時後,胡悅從酒店大堂中步出,坐進計程車裡,把最後一件衣服塞進隨身行李包,她掏出手機給解同和發資訊。

【張藍鳳同意全力配合警方調查,她會在案情明朗、時機合適的時候回國】

【好。】

現在是國內深夜,解同和的資訊回得較遲,【另外,還有件事要告訴你,這件事,我和師霽有一定的意見分歧。】

【李生又向師霽預約了保妥適注射】

【這一次,他希望你獨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