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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徽因想,大概胸骨折斷戳進心口裡也就這樣疼了吧。不能喘息,不能呼救,放之任之,這種清醒地看待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叫人發狂。
晨露將慕仲生的衣衫打濕,這會兒迎著朝陽折射出百般顏色來。他輕聲笑起來,似有安慰。“你看到的孟嫮宜是災後重建的那一款,心態平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錢權皆不入她眼,她終於認清生命的本質,於是醉心科研。無人知道她曾從地獄到達過人間繁華的頂端,又自己縱身一躍跌回塵泥。到如今,終於安之若素要做個無凡夫俗子。”
兩人一時無話,迎著涼風各自沉默。
慕仲生在無數個夜裡輾轉反側想了又想,終於想的清明。
顧森之為何非要將孟嫮宜同自己一道帶在身邊,非要他親自伺候她的起居,非要將她抽筋去骨拔出前十幾年命運硬塞進她骨血裡的卑微,貪婪和恐懼,非要自己陪著她一起經歷,不是冷眼旁觀,不是置之不理,而是無數個噩夢纏身無法堅持的夜裡抱著她哄著她睡去。如果當真他只是帶個玩物回來,何必去用心良苦去打破重塑?又如何知道她值得重塑?他依憑的不過是她身上流淌著的顧氏血脈,細胞裡生長的源於他的基因罷了。是必須成功的孤注一擲,他也同樣沒有後路可以退。而自己,一直被困在性格的缺陷中止步不前。畏懼世人眼光,沒有為了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躊躇猶豫,最終錯失良機。顧森之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他眼光毒辣,看穿了他二人的有緣無份不是良配。
可原本最先遇到孟嫮宜的是他,陪著她成長的也是他,他的先機長達十多年之久,然而最終是敗給了陸徽因。
一支煙漸漸燃盡,非人力可以挽回。
兩人並肩站著,看那鬱郁蔥蔥和冰雪消融,衣袂翻飛不止,鼓鼓如欲飛的黑蝶。都已不是少年人,眉目如星一腔激情如血,歲月沉澱下來的是眼底慣常的忍耐和通透。風霜遮面,是男人才有的可靠和擔當。
慕仲生道:“昨日父親提起你,說你定會來此掃墓我還將信將疑,天尚矇昧就駕車趕來,等了你近一個小時,心底竊喜,父親總有錯的時候。結果你就踏著風霜而來,看到你的剎那我突然醍醐灌天命註定,其實三分靠天七分靠人的性格,我落得如此,倒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孟嫮宜前半生蒙你關照萬分感激,餘生我來照顧。”陸徽因神情冷肅,轉身看著林淼的墓碑,上面的硃色字跡斑駁殘破,連一張照片也無。“世人皆愛她傾城容顏,而我更愛她不屈的品格。”
“你有什麼打算?”
“先回部隊銷假,再正式提交退役申請。順利的話九月就能轉業到她的城市。”陸徽因輕呼口氣,“正如顧先生所言,她心裡最後一點不堪也公之於眾了,再面對我只會越來越坦然從容,唯有如此,我們才會有未來。”
慕仲生先行下山,走到一半時轉身去看,陸徽因仍站在碑前,長身而立,筆直挺拔,讓他驀然想起沙漠裡一站千年的胡楊樹,熱誠堅貞,令人動容。
他想,不知要過多久胸腔裡的這顆心才不會感到痛苦,可總有一日會吧,會像生命裡沒有遇見過她那樣,一切純粹,只為繼承顧氏而活,不問前程,不計後果。
陸徽因下山後又驅車回到業城,陸禹安難得中午會在家,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了午飯。飯後陸禹安被不斷催促的電話叫走,臨行前拍了拍陸徽因的肩膀,口吻一如既往的嚴厲。“決定了就去做吧,你已不是個孩子了,我們不會幹涉你的感情問題。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要始終記得當初是什麼促使你做了這樣的選擇,要不忘初心。”
陸徽因點頭。
陸禹安坐進車裡時忽的回頭道:“晚上有個飯局,說是有人對我很感興趣。你說我要不要去?”
還未待陸徽因反應過來,他笑起來。“哼,要請客也輪不到他,我可是男方家長。”
眼見著汽車絕塵而去,他回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像每次來回那樣,身無外物,無非證件之類的,沒什麼多餘的雜物。
他定的車票是晚上七點的,時間還剩下很多,薛月明換身衣服非要去逛街。途徑珠寶店時陸徽因心思微動鬼使神差推門進去買了一隻小天使的吊墜,不貴重,卻很可愛。他想,孟嫮宜就是自己的天使,有時候愛得太深,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冬日白晝本就短暫,晃眼就夜幕降臨。薛月明這麼多年第一次將兒子送到車站的月臺上,眼見著一輛和諧號乘著夜色破霧而來,陸徽因揮揮手道別,很快隨著列車轟鳴而去。
薛月明心裡惴惴不安,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帶走再也回不來了似的心悸。可明明四下燈火輝煌,人流如織,唯她一人如置無人之境。
古人常說骨肉相連心有靈犀,想來是有依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