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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第二天陸徽因早早就起了床,刷牙洗漱後才來叫醒孟嫮宜。其實她睡眠一向比較淺,陸徽因剛一動她便知曉了。
兩人出來吃的早餐,天氣很好,晴空萬裡,天空藍的像一池清泉。飯後牽著手在公園裡散步,晨練的老頭老太太穿得喜慶,一路腳下生風直奔著廣場而去。唯獨他倆,晃晃蕩蕩好不悠閑。撿個長椅坐下來,陸徽因感嘆道:“怎麼會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可能,有時間沒心境,有心境時又身不由己。”孟嫮宜看著樹上還未融盡的白雪笑了笑。
“孟嫮宜。”
“嗯?”
陸徽因看著她的側臉,目光溫柔。“我很愛你。”
孟嫮宜仍是看著前方,好一會兒才道:“愛我什麼呢?我既自私又冷血,身世也不夠清白,遇到你更覺自己齷齪。”
陸徽因頭一次聽見她剖析自己,措辭嚴厲毫不留情,彷彿在說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老實說我曾經一度非常迷茫,在被解救出來後,在我母親離我而去後,那時覺得全世界都很好,哪裡都是幹淨漂亮,唯獨自己,是個罪惡的結晶,既多餘又累贅。後來被收養日子過得很苦,既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頭。可那是一名警察啊,是行使國家權力的公職人員啊!我在夜裡反複地想,原來這個世界的真實是如此殘酷的,任何人都在煎熬中求存。上學的老師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男朋友在上海工作,自己迫於家庭的原因只得回來。兩地的結果是被男孩子劈腿,她在放學後的教室裡哭的聲嘶力竭。那時我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個地方叫上海,那裡高樓林立滿地富貴,一隻巴掌大的手包是養父一年的薪水也買不來的。唯一通往那個城市的道路就是念書,要足夠優異的成績才能考那裡的大學,才能見一見世面。”孟嫮宜停下來,一隻流浪狗從腳邊走過,有穿著運動服的女孩子拿著火腿腸引誘它。小狗不敢上前,卻又餓的不行,它躊躇再三,尚且不能溫飽還談什麼害怕傷害呢?
孟嫮宜眼裡的悲哀之色濃烈地無法化開,她輕聲道:“看,那隻流浪狗其實很怕接近人類,但冬日嚴寒無法果腹,最終只能賭一把。如果贏了就有的吃,就能多活一天。如果不幸輸了的話,那也沒什麼,死亡於它不過早晚的事情,茍延殘喘也並無多少樂趣。”
陸徽因懵懵懂懂知道了她的意思,他有了奇妙的預感,孟嫮宜要在離開前對他坦白一切,然後毫無牽掛地離去。這和他的計劃相悖,他原本是想要裝作毫不知情,這樣他還能再厚著臉皮追到她的城市。一旦遠離了這些人和事,她就不必非要逼著自己面對過去。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陸徽因率先站在來,“我待會兒有事就不上樓了,你……”
孟嫮宜不理會他,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卻說著冷酷的話語。“那時的我,就像這條走投無路的狗一樣,難得遇見了機會,即便是賭上生死也想博一把未來。”她說完終於長長撥出一口氣,白色的暖氣剛出口便在空氣裡消散無蹤了。但臉上卻是殘酷地快意感,“那個男人叫顧森之,年紀足夠做我的父親,他手把手教會了我如何活地像個人,給我錦衣玉食,最好的讀書資源。那年我十六歲上下,因為他的一單生意我也跟著來了業城。遇到你,然後被方馥馥設局傷害,跟著輟了學回家跟著家教學習。第二年申請了it,同他撕破臉遠走他國。為了躲他我在外求學近八年之久,直至他威脅若不回國要在我養父的工作單位宣揚此事,我豁然想通,是我做人不講情分惡劣至此,我最對不起的恐怕只他一人。回國後我原本是要去福州,但政審不知何故始終批不下來,只得屈服他的決定回到業城。”
陸徽因頹唐地坐回長椅,他何其聰明,各中環節並不複雜,情節也很老套,沒什麼難猜的,若非要說有,就是孟嫮宜的坦誠。但今日孟嫮宜做到了,他卻更覺心痛。她舉目無親,流言蜚語從不畏懼,孑然一身在塵世間行走從無掛礙,這些過去於她而言是生命轉折的拐點,她從前不肯面對是年紀尚小,歷經風雨後再度歸來已學會正視。就像她說過的那樣,她只怕自己的過去傷害了她在意的人,只怕她在意的人在意她的過去。所以她對自己一躲再躲,一拒再拒,無非是怕被看輕,被厭棄。
而如今她已能做到和盤托出了,是否證明她已放棄自己?
孟嫮宜拍了拍長裙上的褶皺,起身逆著光俯視他道:“我此生還從未對誰做過解釋,但對你,我想給一個交代。因為你說你愛我,因為你漫長的等待,還為你如此信守承諾。”
她從來是美的,眼神是俯瞰眾生的,去留無所掛礙的,她一旦將事情想的通透後就會一無所懼。“顧森之都告訴我了,他聯系過你,你卻置之不理,這份信任我真的無以為報,仔細想來,唯有坦誠相待才不會叫我日夜難安。我買了中午的車票離開,倘若你我還有緣分,希望日後再見可以喝一杯水,聊一聊人生。”
“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陸徽因眼底的狂暴像刀片,他不敢去看她,怕割傷她。“既然決定了不說,為什麼要改變心意?”
孟嫮宜想摸一摸他的頭發和臉頰,但生生強忍住了沖動。“因為你值得更好的,因為我不能因一己私慾便毀了你,不能讓顧森之以此作為要挾,不能有朝一日你的家族為此而蒙羞。”
“謝謝你陸徽因,望你來日回首我不是你人生中的汙點,望你珍重,望你日後前程似錦,幸福平安。”
還有那句說不出的感謝,感謝你做到了不從別人的口中聽聞我的過去,再不堪我也希望是自己親口對你講。你說若我一日不說,你便一生不問。你如君子,更令我有愧。然何其有幸,能與你共一遭人世繁華,貪一晌魚水之歡。時間雖短卻夠餘生所思。
足矣。
孟嫮宜說完便走了,陸徽因坐在長椅上無法移動分毫。他被什麼釘住了身體,欲哭無淚,欲語還休,他絕望地想,原來最終你我還是要一別兩寬,沒入人海。
待孟嫮宜來到車站發現慕仲生早早在此等候她了,他滅掉煙,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孟嫮宜從始至終沒有哭,但慕仲生仍是張開手臂擁她入懷。像十年前她執意遠走他國那次,用力抱一抱,她只能如此給不了更多。
顧森之坐在車裡看著他二人,忽然不知瞞著慕仲生是對是錯。假使慕仲生無所顧忌想必與孟嫮宜的結局不會如此。但思量一轉,又釋然地笑了笑。他是輸在沒有為了愛她而不顧一切的執念和勇氣,但陸徽因做到了。
慕仲生回到車裡,頓了頓垂眸道:“既然來了,何不去見一面。”
“不用。”顧森之收回視線,淡淡道:“以前總愛說她還不夠,還差些火候,今天倒叫我刮目相看了。她最後的弱點也克服了,從今起穿上盔甲的她,還有什麼可懼?”
“她不過普通的女孩子,何必將她逼到這個份上。”
慕仲生幾乎從沒在孟嫮宜的事情上反駁過他,看來他也忍到盡頭了。顧森之笑了笑,撥通陸徽因的電話。嘟嘟嘟三聲後傳來陸徽因沉悶的聲音。“不知顧先生還有何指教?”
“你就不想同我見一面嗎?”
那頭深吸口氣,冷笑一聲。“好啊,我正想問問閣下為何如此咄咄逼人。”足夠好的教養才叫他剋制著憤怒。
兩人約了時間和地點,司機開啟導航定位好便出發了。
陸徽因在來的路上點開了那條查車牌發來的資訊,一路追蹤查到顧森之父親為止。他煩躁地丟開手機,難怪當年方家會敵不過,至今仍不敢將她認回來。
他離得近,所以到的比較早。是個裝修雅緻的茶社,陸徽因不常在業城對這個地方並不太瞭解。只覺裝璜考究,連屏風隔斷都用的黃梨木雕的架子收在一旁。不多時顧森之也來了,莆一見面就知他是個手段雷霆不茍言笑的上位者。陸徽因禮貌起身,瞥見他後面跟著進來的青年人,眉目濃烈面容英俊,氣質仍舊陰沉迫人,想來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顧森之同他握手,上下打量後居然笑了笑,道:“陸先生少年得志,實乃國之棟梁。不瞞你說,我在資料上見過很多次你的照片,但遠沒有見到你真人來的震撼。不愧是職業軍人,光這份從容和忍耐就遠超常人。”
陸徽因只道他在寒暄,冷靜地聽他說著,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