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坐在三十幾層的總統套房可以俯瞰外灘海景,東方明珠在高樓林立的黃金地段並不顯得出眾。孟嫮宜坐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了,顧森之都在裡間開視訊會議。

他的聲音和從前一模一樣,聲線不高,語調平平,卻很嚴厲,讓人産生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慕仲生在他身邊生活了近二十年,難怪越來越不愛說話。

她失眠的毛病回國後竟稍有緩解,可一天5個小時不到的睡眠還是讓人感到疲倦。她窩在躺椅上看著夜幕沉沉,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所以當顧森之暫時結束工作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畫面,他調暗了燈光坐到對面,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好似萬家燈火都亮著,唯獨自己的那盞在搖曳,因為不安定所以不夠坦然安心。

他已年逾半百,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剛跨過這道坎的時候還在想,歲月果真不饒人,他的精力有限,不能荒廢到不重要的地方上去。所以放之任之,即便知道慕仲生不時去看她也沒多問過一句。可這兩年他夜裡醒來會生出孤獨的感覺,覺得自己像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操勞半生回頭去看,早前狠心拒絕的事情終於成長為心尖上的一根肉刺。拔去會傷及肺腑,不除總隱隱做痛,他一貫殺伐決斷只在乎結果的人,忽然就有了軟肋。

可他還沒下定決心要不要撕開遮掩的幕布,他知道的,從來都感覺的到那幕布之下可能有些事情是年輕時能夠承受的起的,而今,他有所顧慮。

滴答滴答的時間在手腕上流逝,他在長久注視著天空的目光收回來落在對面女孩的臉上。

還是一張美麗的臉孔,一副年輕無敵的模樣。他還記得當年她翻臉要逃離自己的樣子,明明怕地要死,還是假裝鎮定地宣告她的決定,條理清晰膽色過人,不像個肆意妄為的孩子,更像是一隻決心滿滿要飛向青天的鷹隼。

他那時想,留在身邊有什麼意思呢?她怕自己怕地要命,只要離她近一點她都會緊張,連眼神也不能在她身上過多停留,她會焦躁地光著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偏還不自知,以為自己偽裝地很好。

其實他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慕仲生曾經在她的書包裡找到過一把美工刀。他想終於有點意思了,她不能活地太軟弱無能,他也知道學校有人欺負她,故意跟蹤她,慕仲生一直都在她身後,可她只看到了壞人,卻沒有覺察到他。

後來發生的事都如他所料,小孩子鬧的過家家一般容易猜透。可她受了驚嚇,原本以為性子能軟下來一些,卻沒成想,反而迸發出孤勇的姿態來。不得不說她的腦子很聰明,遠超一般人,她在同意來到他身邊的那刻起,就在規劃自己的未來。她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墮落,她掙紮著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她恨錢又需要錢,她不在乎錢卻努力掙錢,呵,多有趣多清晰的認知啊,這世界對她未成年的十八載諸多殘酷。

他起身拿了薄毯給她蓋上,夾著煙卻沒抽。他拿出手機發了條簡訊出去,螢幕上的光照亮他的臉。他法令紋深刻,眉目硬朗,的確不招小女生的喜愛。

慕仲生此刻正在酒店第七層的酒吧裡坐著,和無數次一樣的等著,他應該離開,他堆積了一天的工作沒有處理,電郵肯定塞滿了,秘書已經來過兩次電話,他言簡意賅,所有應酬推至明日。

下午遇見開賓士小跑的美女正巧約了朋友在此喝酒,她從洗手間回來的路上一眼看到了臨窗坐著的男人,姿勢彷彿亙古不變,氣質危險,彷彿漫畫裡墮落的天神。

她從來愛世間一切美麗人事物,不曾懼怕。“你的小女朋友呢?”

很罕見地,慕仲生接話,“她不是。”

“那正好,從那樣的姑娘手裡撬人可不容易。”美女點支煙,又把打火機湊他面前,“需要向我借個火嗎?”

“她是哪樣的姑娘?”

美女曖昧地笑笑,“我可不喜歡聊別的姑娘,尤其在我獵豔的時候。不過你要真想知道,今晚來我家,我告訴你。”

慕仲生嘴裡含著煙,漆黑的眼珠子透過玻璃幕牆投射到一個虛無的地方。他側臉有漂亮的輪廓,氣質黑暗。

“沒興趣。”

美女也不惱,好脾氣地笑道:“男人真有意思,越是夠不著的越想要,一旦得手了也就那麼回事了。”

慕仲生吐掉煙,手掌微一用力將它碾碎。招了招手,服務生端來一杯酒。他也不管對面坐著的人,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在酒吧的另一頭,兩個女人遙遙看著這幕,其中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嗤笑一聲,“又有人送上門,他真像一塊捕鼠夾上的乳酪,總能夾著小白鼠。”

“那當然,他可是慕仲生啊。”另一個兩眼放光,“還真是名不虛傳,你說要花多少錢才能睡他一晚上?”

“多少錢也不幹,他純粹是生理需求,發洩而已,有什麼意思?連吻你都不願意,單槍直入結束就走。找他,還不如找條狗。”

“狗能有他長得俊俏?”

兩人捂嘴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他可是出了名的不會伺候女人,在多緊要的關頭他都懶得說話,事後從不多留,抱你都不肯的。”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塗小嬌支著胳膊肘看自己一雙染了豆蔻色指甲油的雙手,漫不經心笑著道:“當然,他可是上了我們塗家招婿名冊的頭號人物,可惜,他父親拒絕了。”

“咦,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人家身家更硬唄。虧的我姑媽三天兩頭去找人家,嘖嘖,聽說她至今未婚的原因就是在等他父親,你是沒見過,他父親更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