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仲卿在醒來之際,發覺自己是一砍柴為生的山民,自己不再姓莫而姓王,全名王富貴。

這名字彷彿是在嘲笑他貧困的命運般一直伴隨左右。直到某一天一名女子從他手中買去一擔柴火,而王富貴也因這次邂逅結識了這位女子,女子是才府的丫鬟,名叫小桃。

王富貴對小桃一見鐘情,開始趁著每日送柴進才府的空檔去接近小桃。二人一來二往,日久生情,兼之門當戶對本為喜事一件,卻不料一日再去幽會時,剛開啟才府偏門偷入後院,突然眼前一黑瞬間就遭四五隻狼狗咬翻在地。

初時王富貴尚能反抗掙紮,可隨後卻是漸漸力不從心,面對狼狗的瘋咬和才府三公子肆意的狂笑,他只得不斷哀嚎求饒,可那三公子依然不管不顧,王福山終是一命嗚呼,他在臨死兩眼拼命盯著才府三公子,他發誓要報仇……

莫仲卿眼前一黑,又發覺自己身披甲冑,是戰場上一員猛將,正沖入敵陣大殺四方,直取梟首獨他一份。他自身固然勇猛,麾下士卒亦是精銳,他知道平時多流一些血,戰時便能保住一條命的道理,所以訓練麾下士卒幾近苛刻,士卒卻人人甘之如飴。這樣的將領,這樣計程車卒,按理說應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他卻敗了,而失敗的原因卻是記憶猶新,不斷重複。莫仲卿坐在大帳之中,讓親衛卸下自己的甲冑時卻不曾想到,一柄冰冷的匕首突然從肋下穿入肉中,疼得他齜牙咧嘴霍然轉頭,而另一柄短刀已從他的頸部悄然割過,他至死都不會忘記兩親衛的面孔,他必須要問問他倆為何要背叛自己,然隨之而來的痛疼與窒息感令他眼前很快再度黑了下來……

也不知多了多久,身子又是一輕、這次、莫仲卿赫然察覺自己正坐在一頂花轎上,花轎之上自是鋪紅戴翠,身上嫁衣更是紅豔四方,耳畔旁的鞭炮聲,和嗩吶吹奏聲,一切都顯得那般喜氣兒極了。

這使得莫仲卿第一次對自己的性別産生了懷疑,她看了看自己那玲瓏身段和鮮紅嫁衣有些不敢置信。但這似乎並不重要,因為她已拜堂成親,入了洞房。然而,夜深人靜卻未等來心儀的新郎,莫仲卿獨坐不安,終是自行摘下蓋頭,出了房門,然而甫一開啟大門卻赫然發覺整個庭院內竟是殘肢斷臂浸血水,朱牆白骨塗肉糜。

莫仲卿嚇得直直跌坐在了地上,她想逃卻發現雙腳根本軟得不聽使喚!然而令她更為恐懼的是,一名黑衣大漢從天而降,踏著新郎的屍身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永遠忘不了這雙森然的眼睛,而這一次他生生體會到了一個女子被欺淩致死的屈辱,她恨之入骨,更要深啖其肉!

這一刻,身份在不停撤換,生死在不停輪回。不管男女,不論貴賤,可以是風流劍客,是煙花女子,是宰豬屠夫,是沽酒小販,也可以將軍被斬轅門,賤丐臭死水溝,奸臣壽終正寢,忠臣含冤九泉……一切皆是他一切又不是他,莫仲卿已記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哪段記憶才是真正屬於自己,又或者是這些都是自己的前世,前前世?那麼今世呢?為何我能看到“前世”種種死法,卻不知今世?今世我是怎麼結束的?

帶著這份疑問,莫仲卿眼前又開始變得清晰,他知道這又將是一段載有記憶的畫面。

眼前是一條奔流不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河川,河面上波濤怒湧,驚濤拍岸,可莫仲卿望著河水卻是無動於衷,痴痴傻傻地坐在岸邊。他並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知道心中隱隱約約有個念頭讓他不願離去。他此刻感到很冷,身子很輕,輕得甚至看起來有些透明,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自在,彷彿下一刻便要隨風渙散。

也不知坐了多久,周邊迷霧中驟然亮起一盞幽燈,燈火併沒有多亮,卻給莫仲卿心中燃起了一絲暖意。然而他並沒有想過去,可那盞幽燈卻兀自飄飄忽忽徐徐接近。

千丈霧濃一燈紅、磷光鬼火映姝容;裙帶輕繞蓮花步,竟是荒郊一女童。

女童年紀不大約莫二八,看上去極似個瓷娃娃,她玉手提骨杆,杆下吊白蓮,蓮蕊紅豔豔,足下極悠閑。

若是細瞧之,不難察覺隨著她每前進一步,那漫天大霧便薄上一份,似乎連這迷霧也均都怕極了女童,想與之保持距離,可莫仲卿卻是不怕,或者說根本就無視著周遭的變化,依舊不知在想什麼。

那女童提著蓮燈本也只是經過,可隨意瞄了一眼岸邊莫仲卿後竟是小臉微訝,略一思量,又持著蓮燈款步接近。

這女童不來還好,隨著她越來越近岸邊,這圍繞著莫仲卿的大霧驟然一清,如此一來雖說周邊看起來還是荒蕪一片,可視野卻陡然清晰了不少。

女童看了看莫仲卿,美眸一瞪,存心嚇唬道:“他們見了我都退避三舍,為何獨你不跑?”

豈料莫仲卿卻是眸中空洞道:“我為何要跑…”

女童奇道:“你不怕我?”

莫仲卿木訥道:“我為何要怕…”

“好一個呆子…”

女童嘟囔一聲,小嘴微翹,未幾,突然嬌喝道:“你生前叫什麼名字?”

“我…”

莫仲卿雙眼無神地望著水面,努力地想著這個問題,顯得無比失魂落魄極了,而那女童見狀早已不耐道:“奇怪,瞧你這般痴痴傻傻的模樣,明明是守著一份執念在等誰卻為何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我在等誰?是啊,我好像在等人。”

莫仲卿機械地重複著女童的話語。

女童淡眉一蹙道:“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