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安城。

晴空無雲, 耀眼的陽光帶著絲絲暖意撒遍整座城池,街市依舊熱鬧非凡,販夫走卒絡繹不絕,仍舊有顯貴鬧市策馬,引來陣陣驚呼。

城內的官署門前倒是十分清淨,守門的衙役佩刀分立左右,目不斜視,對街仍有小攤小販,但喧鬧聲絲毫影響不到這邊。

門前落葉飄零的高樹下, 靜靜站著一個人,一身破舊的軍服,身量頎長, 劍眉星目,立得筆直。只是如今已是初冬天氣漸涼, 他身上仍舊的單衣,透著幾分蕭索味道。

對街面攤的老闆剛給客人送完面, 抬眼看了看那人,頗為痛惜地搖頭嘆了口氣。

這人日日往官署來,日日被拒門外,已鍥而不捨地站了有小半月,附近來往的人都見怪不怪, 也有人好心勸過,然而他執意不肯放棄,唯餘一聲嗟嘆罷了。

面攤老闆正準備給他送一碗熱湯過去, 這頭便有三人入篷,在桌邊坐下,吆喝道:“店家,來三碗麵。”

“好嘞。”店家應了一聲,收回目光,埋頭掀鍋蓋下面。

再看這三人,皆頭戴鬥笠,一身勁裝,腰配劍,似江湖客。乃是薛鋮溯辭與魏狄。

三人入座後心思都不在吃上,壓低帽簷看向官署的方向。

“就是這兒了。”魏狄壓低聲音道:“兵馬營在城郊,將軍先去兵馬營看看還是直接進去?”

“先看看再說。”薛鋮的目光落到樹下那人身上,道:“那是什麼人?”

“衣服像是軍服,莫不是……兵馬營的人?”

“兵馬營的人怎麼現在這裡?”

“許是犯了事,或是求見什麼人。”

溯辭瞧了一眼,道:“以段刺史那德行,若是犯了事,哪還能這麼安生立在那,必是求見什麼人被拒之門外了。”

薛鋮仔細將那人打量一番,蹙起眉頭。

他身上的確是軍服,卻十分破舊,初冬十月仍著單衣,面容瘦削,想來營中吃穿用度並不盡人意。但兵馬營有屯田。自耕自足,棉衣等物資由官府發放,如今秋收才過沒多久,何以至如此窘境?

言談之間,面攤老闆將三碗熱乎乎的湯面端上桌,道:“客官,您的面。”

“好香。”溯辭迫不及待地嗦一口湯,對面攤老闆問道:“店家,對面那人可是犯了什麼事?一直在官府門前站著。”

“姑娘有所不知,那人沒犯事,是西郊兵馬營的一個百夫長,叫單青。”面攤老闆擦了擦手,道:“如今入冬了,西郊山上天寒,他是來請刺史大人撥糧餉棉被的。”

薛鋮問:“按例,這軍營的軍需物資是由州府按期統一發放,為何此人還要來官署請刺史大人撥糧餉?”

此時生意也不忙,面攤老闆索性在他們身旁坐下,小聲同他們說起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三位不是本地人吧。這兵馬營在涿州閑置已久,這附近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的人家、或是流浪孤兒乞兒,哪個會去兵馬營當兵。這些年涿州從上到下各官府皆擴充了衙役人數,說是應對匪患,多近百人,少的也有二三十人,這兵馬營早就名存實亡。”

“營裡的人走的走、調的調,現在剩下的也就一些窮苦人家,官府更加不聞不問,糧餉能拖則拖,如今曹都尉故去,這兵馬營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面攤老闆唏噓感嘆,薛鋮等人聽得更是心驚。

“本朝法度,州都尉掌一州軍務,兵馬營為涿州駐軍,由都尉管轄。如今都尉故去,竟無新人到任麼?”薛鋮強壓怒氣,沉聲問:“刺史如此對待兵馬營,也不怕寒了將士的心?”

“涿州這地方天高皇帝遠,有刺史鎮著,哪裡還透得出風去。”面攤老闆搖搖頭,也不願再多說,道了句客官慢用,扭頭盛了碗熱湯給單青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