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起, 薛鋮和溯辭離開餛飩攤子貓進附近的一處小巷中蹲等。

轎子仍舊停在鑄造坊門口,等到接近午飯時分,郭老六慢悠悠走出鑄造坊坐上轎子,轎夫抖擻精神轉道往鬧事行去。

薛鋮拉著溯辭不遠不近地跟著,看著郭老六進了梨園旁的一家小館子,這才走進斜對面的酒樓,點了兩三樣招牌菜,憑窗而坐。

“郭老六每月逢二逢六都要往梨園去聽曲兒,每每往梨園去都要去哪家館子裡吃一碗麵。”薛鋮擺好碗碟, 壓低聲音為溯辭解惑。

溯辭恍然,瞥了眼人來人往的梨園,好奇道:“莫非這裡也有什麼名角兒, 能讓郭老六如此風雨不誤?”

“一會兒帶你去聽聽就知道了。”薛鋮笑道。

不過一碗麵的功夫,郭老六果然出了館子走入梨園, 因熟客的關系,跑堂的還笑眯眯地彎腰頷首脆生生喊了句郭爺。

溯辭見狀三下五除把飯扒幹淨, 同薛鋮趕往梨園。

遠安城認識薛鋮的人本就不多,加上他今日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常服,沒有惹來半分側目,倒是溯辭戴著帷帽,偶爾能吸引來一兩道好奇的視線。

梨園中一曲方歇, 郭老六被引至他慣坐的位子,薛鋮在堂裡撿了個既方便聽曲兒又能看見郭老六的地方,叫一壺花茶, 只等登臺開唱。

起初溯辭還興致勃勃聽著,那種咿咿呀呀的唱腔不同於京城曾聽過的那種,帶著點西南特有的味道,十分新鮮。但溯辭本就對聽戲並不熱忱,時間一長只覺唱來唱去總脫不開那幾樣,頓時興趣缺缺。

她飲一口茶,抹了把瓜子慢慢嗑著,轉臉抽了抽郭老六的方向,只見他搖頭晃腦正聽得起勁,不免小聲對薛鋮嘟囔:“他平時都要聽多久啊?”

“兩三出吧。”薛鋮看著溯辭皺到一塊兒去的小臉,低笑道:“聽完曲子他會回鑄造坊看一眼,然後去城南的一壺春,那附近有個茶樓有說書的,不如我們先去那邊等著?”

溯辭露出心動的神色,卻猶豫道:“萬一不對呢?”

“留個人繼續跟著就是,不礙事。”

沒了後顧之憂,溯辭欣然答應。薛鋮命一個暗衛留下繼續跟著郭老六,帶著溯辭和剩下的暗衛往城南而去。

在溯辭眼裡,這些煙火氣息濃鬱的說書人要比妝容精緻的戲子有趣得多。城南這家茶樓有位上了年紀的說書人,一頭華發,但仍舊精神矍鑠聲音洪亮,最愛說些坊間傳奇故事,從什麼書生小姐英雄美人到狐媚精怪閻王鬼差信手拈來,常能引得滿堂喝彩。

等薛鋮到店時這位老先生正說得眉飛色舞,堂中空位寥寥無幾,茶客們聽得津津有味,跑堂的小二都靠在門柱邊一副入戲頗深的表情,連薛鋮溯辭入店都未曾發覺。

薛鋮徑自找了個角落坐下,和溯辭一同聽故事。

這會兒說書人講的是土匪搶親、新郎官怒闖匪寨的事,字句間都透著點當年陸嬌和商家三少爺婚事的那點味道,只是在他的故事中,新郎官不懼匪寨兇險,與家族和好友一同殺上匪寨,救回新娘。尤其說到雙方激戰、新郎負傷、匪首誆騙新娘說已親手斬殺新郎,新娘萬念俱灰欲以死保全清白,新郎及時趕到,奪新娘匕首智鬥匪首之時,茶客們屏息凝神,等聽到匪首伏誅、一對璧人團圓後,不由得眉眼舒展,叫好聲頓時蔓延開來。

小二這才回神,笑眯眯地端著託盤討要賞錢。薛鋮這才招呼小二過來,給溯辭點了些零嘴。

溯辭支著下巴唏噓感嘆道:“當年若商家再多幾分膽色闖上山寨,商三少爺和陸嬌這十年應該又是另一種活法了。”

“可惜商老爺生性謹慎,黑龍寨也不是尋常匪寨,他們之間很難有這個如果。”薛鋮搖搖頭,並沒有溯辭這麼遺憾。

“到底是緣分不夠。”溯辭轉過臉瞧向薛鋮,咧嘴道:“若是換了你被綁了,我豁出命也要把你搶回來。”

薛鋮失笑,道:“你若是豁出命了,我這命也就跟你一塊兒沒了。”

想起同心蠱的事,溯辭縮了縮肩,輕吐舌尖,嘟囔道:“打個比方嘛,不解風情。”

“都生死與君同了,還要如何解這風情?”薛鋮伸手在她鼻樑上一刮,眼裡盡是笑意。

溯辭這才笑了起來,眼波流轉,似喜似嗔。

這一下午說書先生講了不少故事,逗趣的、感人的、激昂的,憑借一張利索的嘴,令這滿堂茶客聽得時喜時憂,中間還穿插著賣藝女孩兒的琵琶輕曲,待到意猶未盡地收了場,才發覺天色漸晚。

溯辭聽得心滿意足,一頓猛誇說書先生功底深厚,恨不得明日再來聽一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