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鋮欣然同意。

計策已定,四人分頭行動。

魏狄去找單青商量練兵一事,薛鋮整裝入城往刺史府去,溯辭徐冉不宜在兵馬營久留,也告辭回城。

祁振僱殺手刺殺試探薛鋮一事並未知會段荀,當薛鋮在刺史府上說出有匪夜襲兵馬營時,段荀那副堆出來的假笑臉孔不自覺地僵了一下,驚道:“竟有此事?!誰如此大膽敢襲擊兵馬營!營裡可有傷亡?”

“託段大人的福,並無傷亡。”薛鋮道:“這些人行事小心謹慎,未留下身份相關的線索。”

段荀暗地裡鬆了口氣,這才笑道:“那就好。”

“土匪夜襲軍營,這在各州各縣都是少有的事,不想涿州的匪寨竟如此猖狂。藐視官府朝廷,蔑視法度。此事若置之不理,有損軍威,更有損官府顏面。”薛鋮不徐不疾丟擲話茬,沉著臉問:“段大人以為呢?”

“自然不可置之不理。”段荀心裡一個咯噔,卻不得不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兵馬營如今歸將軍排程,匪寨連年猖獗,以此事為由,給他們一個教訓未嘗不可。”

“好。”薛鋮道:“既然段大人也同意,那麼有一事還請大人解惑。”

段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請講。”

“剿匪一事非同小可,西南大小匪寨百餘個,想鏟除或收編,都需要足量的人手。而兵馬營按例軍士當有五百人,我昨日清點名單,可用之人不過百人。但這些年來兵馬營未有任何新兵入伍,反而是各地官府衙役人數倍增。”薛鋮輕叩桌沿,目光銳利,“段大人,這是為何?”

果然這就要在本官頭上動土了。

段荀內心冷笑,面上卻露出無奈之色,痛心疾首道:“誠如大人所說,西南匪患猖獗,這些土匪完全不把官府放在眼裡,視律法如無物,且個個悍勇。早先有曹都尉率兵馬營四處剿匪,但收效甚微,還折損了不少弟兄。”

“大人,平心而論,剿匪一事重要,但平頭百姓更看重的是安穩、是一家甚至一己的安穩。你想兵馬營壓不住匪寨,每每都傷亡慘重,百姓看在眼裡,哪裡還敢把自家兒郎往營裡送呢!”

“況且,兵馬營只有一個,可這匪寨可遍佈西南,今日李家村遭了土匪洗劫,明日劉家屯被搶了糧食,這兵馬營的弟兄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顧不過來啊,總不能讓各地都眼巴巴地幹等著吧。”

“下官也是出於情勢所迫,這才增添了各地各府的衙役人數,也好應個急不是。”

這一番話若不細想可以說是圓的滴水不漏。是啊,兵馬營不爭氣,難道還不許別人自強了?

然而薛鋮早知道段荀打的主意,也不在這上頭糾纏,直接道:“段大人一番苦心,薛某領教了。不過如今陛下命我來此平匪患,必不會重蹈往日覆轍。但剿匪必須要足夠的人手,既然段大人擴充各府衙役人數是為了防匪禍,那便把擴充的這些人暫時收歸由兵馬營統一調配吧,也省去了麻煩。”

段荀腦中警鈴大作。

暫時?開什麼玩笑!一旦把人給他了,哪裡還能從他手裡摳回來!辛辛苦苦佈置了這麼多年的東西,斷不會輕易拱手相讓。

“薛將軍,你也知道大小匪寨百餘個,平匪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的事。”段荀正色道:“你若把各府的衙役都抽走了,萬一那些土匪惱羞成怒,你讓各府如何應對?置那些百姓於何地?”

薛鋮內心冷笑,面上卻仍舊堅持,道:“段大人放心,薛某戎馬數載,這點事心裡還是清楚的。把人給我,調配人手佈防上,必保萬無一失。”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面色冷沉,絲毫沒有想商量的打算。段荀心頭火起,冷聲道:“恕下官直言,當年的曹都尉也是這般信誓旦旦,但結果如何,想必薛將軍已經看到了。”

“段大人這是在說本將軍無能,連區區小事都辦不到麼?”薛鋮直截了當道。

我管你辦不辦得到,這事我就不能讓你辦成咯!

段荀強壓住想要咆哮出口的慾望,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立場,道:“各府增派的衙役本就是應急所用,貿然抽調風險太高,薛將軍不瞭解涿州,但本官是絕對不會看著將軍往歧路上去的!”

薛鋮猛一拍桌案,驀然起身,眯眼道:“好啊,兵馬營空缺半數以上軍士、涿州久不設都尉一職、官府連年不曾不齊人數缺口,我明日便上書一封送去京城,我倒要看看這摺子遞上去,陛下是覺得段大人有理呢,還是同意薛某調配?”

段荀眉頭一挑。

看來薛鋮是鐵了心要抽他的人了。遞摺子嘛,普通人他倒也不慌,這些年早將上下關節盡數打通,攔一遭便是。但薛鋮出身王府,軍功赫赫,頗得民心,指不定他能有別的路子上抵天聽呢……

短暫權衡了一番,段荀決定讓一步,賠笑道:“薛將軍你也太心急,兵馬營自然是要補齊人手的,下官雖不同意動各府衙役,但兵馬營已有數年未曾徵兵,正好藉著這個空檔,放榜徵兵如何?”

薛鋮面上不動聲色,皺眉道:“徵兵?這麼多缺口,得徵到什麼時候去?”

徵到什麼時候可就不是我的事了。

段荀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恭維道:“將軍有戰神之美名,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以將軍的名義徵兵自然比往常官府徵兵來得更吸引人。將軍若嫌慢,下官可以請蜀州刺史同頒布徵兵令,加糧餉,必可解將軍所慮。”

薛鋮聞言也不急著答話,重新做回椅子上,屈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沿,直到段荀有些坐不住了,這才慢慢道:“也好,段大人所言也不無道理,貿然抽調確實不好同各府衙、百姓交代。那邊依段大人所言,放榜徵兵吧。”

段荀心裡的大石這才落地,拱手笑道:“好,我一會兒就讓人去帖告示,將軍只管選人就是。”

“有勞段大人了。”

送走薛鋮,段荀立在廳前,眼神負責地看著大門的方向,摸了摸心口,嘀咕道:“怎麼反而更不踏實了呢……”

不成,不能讓他順順利利地把人補齊了,最好一個人也別收進來!

段荀目光一沉,拂袖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