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三十六部在幾朝前勢力最大的是博古部落,末代部落首領巴圖坦沉溺美色,部落大權落至近侍木赫手中。木赫貪婪,一面把巴圖坦捧得心花怒放,一面在部落中大肆攬權、清除異己,凡有不服者,殺無赦。

部落中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年邁的大祭司怒斥木赫禍亂部落會遭上蒼降罪,權勢滔天的木赫竟一意孤行將大祭司處以極刑!

血濺刑臺,鮮紅的顏色彷彿蒙受詛咒一般絲毫沒有消減,不論水洗刀刮都不能除去。七日後,血色在一夜間蒸發,卻在刑臺上留下了一個烏黑的巨大圖騰,張牙舞爪彷彿地獄惡鬼。

木赫觸怒神明的流言在部落中傳開。

但木赫絲毫不懼,把控巴圖坦的同時,甚至大放厥詞,說神明已從人間消失,所謂天命不過愚者自欺欺人的把戲。

這等言論令部落中不滿的聲音瞬間爆炸,同時也觸怒了西境眾多部落。博古部落的衰亡由此而始。

博古部落所處綠洲的底下水脈一夕間幹涸,很快鳥獸遁走樹木幹枯,不管木赫用什麼樣的法子,甚至請來巫師做法,井裡再也提不上一滴清水。等到水缸見底,神罰已至之說愈演愈烈,部落族人紛紛逃離。

不論木赫如何不甘心,卻無法抵抗沙漠之中自然強大的力量,只能帶領剩餘的族人遷徙,尋找新的綠洲。

更詭異的是,就在博古部落準備出發那日,颳起了遮天蔽日的沙暴。黃沙蓋住了太陽,昏暗的黃黑色籠罩在整個部落之上,再也沒有散去。

……

溯辭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水潤喉,掃了眼堂裡頭面色多有驚恐的看客,曼聲繼續道:“博古部落的遺跡如今是一座死城,終年被沙暴籠罩,據說當年木赫搜刮到的無數財寶全部埋藏在了城中。每年都有無數探險者想要摸進博古遺跡之中尋找珍寶,但至今無人返還。”

“據說遺跡每夜都會傳出人的哀嚎聲,那就是木赫的魂靈,被神明永遠囚在城中,受烈日灼烤黃沙侵蝕,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瓷杯重新落回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四座看客這才驚醒,議論聲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說木赫咎由自取,還害了剩餘的族人,簡直可惡。

有人感於上蒼神罰,說回頭得去山上好好燒燒香拜一拜。

還有人說天命神授,木赫強行奪取逆天而行,無怪上天降罪。

更有人把此和之前墓葬的說法摻和到一起,腦補得相當精彩,連溯辭都聽得眼皮直跳。

晉人迷信,比西境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需她再多暗示些什麼,這些市井小百姓也能自己傳出另一種別樣的話本來。

溯辭見好就收,施施然起身,謝過店家,拂袖離去。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白的袍子,寬衣廣袖,步履翩然,再加上有風穿堂,頓時有些乘風而去的味道。

見她欲走,立即有人高聲道:“仙姑!今日可還賜卦?”

溯辭墩住腳,正站在門檻處,也不側目,反而抬頭望向高闊的天空,裝模作樣地伸手一掐指,搖頭而嘆:“未到時辰。”言罷頭也不回地翩然離去。

一堂看客盯著她的背影望眼欲穿,卻無一人敢再多言。

從幷州邊境至此,白衣仙姑的美名已在市井間流傳開來。且不說仙姑遊歷四方故事有趣,她的卦更是奇準無比,只可惜仙姑算卦看時辰看心情,時辰對了心情好了,哪怕只用一把枯草也能就地給你蔔出個所以然來,可若時辰不對,萬金求不得一卦。

尤其在前一個鎮子上,當地惡痞非糾纏著仙姑算卦,被仙姑的兩個侍從打得吐了血後,再無人敢造次。

感受著路人殷切期盼的眼神,溯辭面具下的表情十分複雜,卻偏偏還得端著架子穩穩地走。

天知道她多想拔腿跑回客棧把出主意的薛鋮拖出來打一頓!

老天誒,她好歹是堂堂雲浮宮的聖女,蔔天下時運問人間命途,掌握著雲浮宮至高的秘術,以血為媒、鋪石成陣,將浩瀚星象命數呈於掌中方寸之地。多帶勁!

現在呢?她這一手占星術不能輕易使用,反而揣上了蓍草、銅錢、竹簽,推算演化,測字問簽,觀面相手相,就差燒龜甲了!簡直把那些或古樸或蒙人的法子用了個遍!要被嬤嬤知道,還不得抽死她?!

溯辭心裡苦。

想想還是把薛鋮打暈扛回西境省事。

可是……打不過他怎麼破?

溯辭撇撇嘴,心裡更苦了。

大約是知道她辛苦,薛鋮早在客棧備下了吃食,特意買了溯辭眼饞好些天的大閘蟹。

香醋浸著薑末,白瓷碟子裡壘著好幾只橙紅的螃蟹,每一隻個頭都有巴掌大小。薛鋮卷著袖子坐在桌邊給她剝螃蟹,一個碟子裡堆著白嫩的蟹肉,一個碟子裡盛著黃澄澄的蟹黃。

溯辭聞著味兒進門,眼睛都直了,徑直撲到桌邊,直盯著薛鋮手裡那隻蟹鉗看。

她自幼長在西境,別說螃蟹,魚蝦都難得吃,如今驟然聞到這股鮮美的氣味,哪裡按捺得住。

“給你的。”薛鋮瞥了她一眼,將兩個碟子推到她面前,繼續專心致志地扒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