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狄是紅著耳朵悶頭闖進薛鋮帳中的,張嘴連話都說不大利索:“將將將將軍,她、她……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魏狄這副窘態可不常見,薛鋮只當溯辭又鬧了什麼么蛾子,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便親自往溯辭那邊去。

此時,溯辭正在梳頭。

一頭烏亮的長發盡數攏在腦後,她叼著發帶,正用手抓著鬢邊的碎發。白皙的手指穿梭在烏發之中,色彩鮮明的對比産生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薛鋮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溯辭歪過頭仰起臉看他,含混不清地問:“出事了?”

“嗯。”薛鋮的目光在她臉上停滯了一瞬,很快明白魏狄那副窘態的原由,聲音不由得帶上幾分笑意:“明日你隨我一同回京。”

“回京?”溯辭一愣,訝然道:“不去渭水城了?”

薛鋮點頭,低眸看見一縷發絲垂在她頸後,順手替她撈起塞進她指縫中,“你收拾收拾,若有什麼需要的,盡早說。”

溯辭三兩下束好頭發,問:“可有易容用的東西?”

自然有。薛鋮的親兵中有一隊專門的小隊,負責奇襲、深入刺探敵情,改裝換面是常有的事,就連薛鋮也會備上一兩樣以防不時之需。

但此刻他看著溯辭的臉龐,突然改了主意:“不必這麼麻煩,我還有一隻面具,你路上帶著。”

溯辭欣然同意,又問:“薛將軍,我可否冒昧問一問為何突然折返京城?”

“奉召。”

“莫非北魏出了變數?還是京城……”

“你這是在刺探軍情。”薛鋮眯起了眼。

“薛將軍誤會了。”溯辭定定地回視他,毫不躲閃,“我既然說了要護將軍性命,自然不能兩眼一抹黑,與將軍關聯的事情知道得越詳盡越好。”

“有些事還不到你知道的時候。”薛鋮並沒有鬆口,只道:“北邊的戰事一時半會打不起來,陛下親令,我豈有抗旨之理?”末了頓了頓,又隱晦地提醒了一句:“回京一路,你打起精神,不可鬆懈。”

溯辭的眼神亮了亮,笑道:“將軍既有憂慮,何不讓我為你蔔一卦?”

下意識地要拒絕,薛鋮張了張嘴,卻硬是把話嚥了回去,撩袍在溯辭對面坐下,道:“願聞其詳。”

溯辭歡快地應了聲,伸手去取布陣的小石子。

雲浮宮的占星陣,根據陣法不同,大可問天下時運,小可蔔前路兇吉。她在來找薛鋮之前為他蔔過一卦,北行之路乃必死之局,不出三月必有大禍。但如今突然中途折返,她心中慶幸之餘也有疑問。

老實說,那一卦她參了很久,始終找不到破解之術,所以才出此下策死皮賴臉非得留在薛鋮身邊。可如今稀裡糊塗的竟繞過了死局,已是一樁變數,返京之路恐怕難以安穩。

思慮間,手指卻沒有停滯,飛快擺好石陣。魏狄早將她被收繳的匕首送回,她不必再借用薛鋮的發簪,頗為遺憾地睨了眼他,隨後收斂心神以匕首取血。

鮮血入陣,與上回一樣在陣中游走,只是這一次,血珠顫動,在陣中穿梭的速度快了很多,沒有絲毫規律,甚至可以用亂竄來形容。

溯辭的面色非常不好。

這一卦,依然是兇卦。兇險,且迅疾,應劫之日恐怕已迫在眉睫。

石子接二連三地亮起,每一顆都泛著暗紅的血光,而陣中心的那枚石子卻依然黑沉沉的,不見絲毫光亮。而後那星點紅光彷彿浸透了土地,慢慢從石子上蜿蜒而下,鋪滿陣中的每一寸土地。血滴的速度也在此時打到巔峰,直直撞向中心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