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確實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皺著眉病歪歪的男子,只是這男子面相實在有些不忍直視。不過經過剛剛那一遭,這個其醜無比的病男在苗青瀾心中的地位已然很是非同一般。

她此時已經對自己究竟是如何到這陌生之地的緣故沒了深究的想法,只道此人實在非凡,竟能聽到她的“聲音”,她迫不及待想要結識了。

本來她便是出身商賈之家,沒那些個官家姑娘的做派講究。當下也不含糊,又往前走了幾步,琢磨著覺得這個弱雞一般的鬍子男該是無甚威脅的,於是大著膽子便站到了他跟前。

——我是杭城苗府的苗青瀾,你是何人?

她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只直直地看著滿面胡須的病弱青年陸赫青。

陸青赫卻是猛然呆住了——他並沒有看見面前這小姑娘開口說話,卻能清楚地聽見她的聲音她說的話!莫不是他因這一病引發了什麼奇怪的異術,還是……他懷疑地看向苗青瀾,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卻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不是這小小的女娃竟還是個異術能人,可以腹語說話?不過以她能憑空出現在他房內的能力來看,這小姑娘必然不可小覷。

“在下陸赫青,”陸赫青暗暗打起警惕,銳利的雙眼並不見放鬆。雖然仍在病中,氣勢上較之在戰場上時確實弱了許多。只聽他接著道,“此去杭城是為祭祖。”他去杭城祭祖一事並非秘事,想來杭城中也是早有知曉。

陸赫青之所以會如此想,蓋因他們此番祭祖的動靜實在有些大了。也不知是誰走漏了他們一家要到杭城祭祖的風聲,從啟程頭一日起,便不斷有人湊上前來,最終逼得他們無奈之下走了水路。

若不然,他也不至於會因為暈船而跟個弱雞一樣虛弱地倒在床上。

想必早幾日前,杭城大小官員便收到他們要到杭城的事了。只怕他們沒到城門口,便會被一群大小官員迎接著進城了。

說起京城陸家,那可就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得清說的明白的。陸家是個大家族,是從杭城走出去的世家。歷經百年輔佐三代帝王仍然屹立不倒,不得不說陸老侯爺非一般人能夠比擬的。更何況陸老侯爺門下眾多,不管是文還是武,陸家都滲透其中,其在京城的地位可想而知。

這是一個相當厲害的豪門!

唉,陸赫青垂著眼憂鬱的想著,家世太好,有時候也挺累人的!

——那你來杭城做什麼?

不小心又聽到了她清脆的“腹語”,陸赫青面無表情地迎上她,“你不知道我是誰?”不管怎樣,杭城上下都該是傳遍了的,這位姑娘這是跟她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你很有名嗎?

苗青瀾翻著白眼使勁回想都沒能想起今天之前在哪裡聽過或見過這位滿面鬍子的粗獷青年。她並沒有出外做客的機會,是以並不知曉如今的杭城關於年少有為的陸將軍要來杭城還要擇一女為妻的訊息。

不過便是她知道了,怕也無法將那傳聞中年少有為英俊倜儻、貌若潘安的將軍同眼前這被鬍子蓋了半張面的虛弱青年劃上號。

陸赫青本以為報出他的名便能解了苗青瀾的所有疑問,哪成想這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土包子,她竟然大著眼就問“你很有名嗎”,一口氣直接就被哽在了喉嚨口。他無語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怎麼看都像是沒長全的小姑娘。

——怎、怎麼了?

苗青瀾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忙上下檢視自己,卻根本摸不著頭緒,她抬著眼懵懂地看向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圓眼眨巴眨巴地,好似是詢問他究竟在看什麼。

“沒,我看你耳朵還在不在。”陸赫青沒好氣道。

聞言,苗青瀾下意識就伸出手覆在自己耳朵上,一臉驚疑不定地望著他。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是從那雙大眼睛卻明晃晃地透露出“你是不是傻”的意味來。

這眼神直看得陸赫青鬱卒不已,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是捂著生疼的心口,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卻拿她一點法子也無。

——你還沒說你到底是誰呢?

見陸赫青捂著胸口裝模作樣的唉聲嘆氣,沒有得到回答的苗青瀾急得不行。她迫不及待地又問了一遍。她已然知道自己此時並非做夢,只是她卻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身在何處。這種對陌生處境的未知所帶來的不安,令她再沒了先前的新鮮好奇。

垂著眼用眼角餘光掃了眼面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的苗青瀾,陸赫青惡劣地揚起笑,他捋了捋蓋住自己半面的虯髯鬍子,沉著聲音惡聲惡氣道:“我是誰與你何幹,便是我說與你聽了,就你這捂著耳朵的,又能知道我是誰?倒是我這艘船,確是去往杭城無疑。”

聽到他說他確實是去杭城的,她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方放下七上八下的心,又想及他剛才話中提到他們此時是在船上,她忽又睜大了眼,笑眯眯地湊了上去。

——我們,此時在船上?

“是啊。”他怪異地瞥她一眼。心裡對面前這個小姑娘卻是越發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