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潁川、汝南、東郡等地的黃巾軍,冀州的黃巾軍乃是張角的嫡系。張角在冀州經營多年,麾下多死士能人,他本人又是太平道的魁首,威望無人能及,極能得道眾效死,其部遠比潁川等地的黃巾軍敢戰。盧植天下名士,董卓西涼悍將,兩人統數萬之眾先後攻之而敗多勝少,由此可見冀州黃巾的戰鬥力。

周澈、傅燮等人都是初到,人生地疏,既不熟悉地理,又沒有親眼見到過冀州黃巾的戰鬥力,饒是諸人或勇或智,一時間也是悉無良策。

傅燮說道:“我軍初到,才與董郎將、宗校尉會師。以下吏愚見,似是不必急著攻城,可讓部眾休整一二日,趁此時間,我等先探探城中虛實,摸摸情況,然後再議如何破賊不遲。”

傅燮說的這個“宗校尉”就是此時正在前邊引路,帶他們去築營之地的那個將校,名叫宗員,現為護烏桓校尉,原為盧植的副手,現為董卓之副,皇甫嵩既然已到,那麼他自然也就又成為皇甫嵩的副手了。皇甫嵩又問周澈,說道:“皓粼,你以為呢?”

周澈答道:“傅司馬所言極是。我等剛到,雖然聽董君說了一下城中的情況,但一來董君也是剛到不久,與賊兵不過交手一陣,恐怕對賊兵的虛實也不是非常瞭解,二來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耳聽之言實不足為用兵攻戰之本,再則三來……。”

“三來如何?”

周澈瞧了瞧前頭引路的宗員,放低聲音,說道:“三來,盧公所部多為天下諸郡兵,而董君所部多為涼州秦胡,督帥初至,對他們也還不太瞭解。既不知彼,也不算知己。因此之故,澈以為傅司馬所言甚是,我等還是稍微等些時日,待將軍親自摸清了賊兵的虛實後再做打算為好。”

黃巾亂起,為了平亂,朝廷傾盡全力,先後徵募到了五六萬兵馬。

這五六萬人來源不同,有的是戍衛洛陽的部隊,如北軍五校,有的是從洛陽周邊招募來的,有的則是郡國兵。根據來源之不同分為兩路,皇甫嵩、朱儁所帶一路主要是招募來的三河騎士、京畿精勇,共計四萬餘人,而盧植所帶之一路則主要是由北方的諸郡國兵組成,計有兩三萬人。——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來源,即董卓所帶之涼州羌騎。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說起來皇甫嵩現在麾下足有五六萬之眾,但除了他的本部外,對盧植、董卓的舊部他都不熟悉,既不“知己”,又沒與張角交過手,也不“知彼”,確實不適合急躁浪戰。

事實上,除了這三點原因外,還有一個原因周澈沒有說出來,即:臨陣接連換將,軍心不穩。從盧植出京到現在,短短几個月間,加上皇甫嵩,冀州漢兵的統帥已經接連更換了三個。先是盧植被誣獲罪,檻送京師,接著董卓浪戰,又兵敗失利,朝廷的詔書已經下來,令他等皇甫嵩到後便立刻去京都領罪。前線主將接連獲罪,連戰不利,軍心豈會安穩?士氣必然不高。

周澈想到這裡,不由想起了董卓前不久的戰敗,心道:“董卓久經沙場,乃是西涼悍將,憑藉戰功,從一個小小的羽林郎一步步升遷到今日之二千石,豈會不知臨敵需當穩重,最忌冒進?而卻一奉旨代盧植擊廣宗,剛至營中席不暇暖便就催軍急進,浪戰城下,恐怕也正是因為‘臨敵換將,軍心不穩’之故啊,所以他急於取得一場勝利,以安定軍心,卻不料反而戰敗。”

皇甫氏將門世家,皇甫嵩精讀兵法,對這些道理他一清二楚,之所以詢問周澈、傅燮等人,其實是怕諸將因為連勝而氣傲輕敵,此時聞得周澈、傅燮兩人之言甚合他的心意,當下頷首說道:“二卿之言,正合吾意。”他仰臉望了望天空,復又說道,“夏日炎熱,便讓各部兵卒多休息兩日。明天送走了董郎將之後,後天咱們開個軍議,再好好議議這攻城破賊之事。”

隨從他馬邊的諸將齊聲應諾。

他們是先渡河而來的,在董卓的中軍待的時間不長,所帶之諸部各營此時尚未渡河完畢,仍在絡繹過河。由宗員帶著,諸人先去築營地看了看。董卓下了心思,給他們選的營地平坦乾燥,又離河不遠,是個絕佳的築營之所。皇甫嵩很是滿意,笑對宗員說道:“有勞校尉引路了。”

宗員行軍禮道:“願為督帥效犬馬之勞。”

“我這邊營地未成,就不留你了。你且先歸營去,待明日你我再好好敘談。”

宗員知皇甫嵩治軍的特點,知道每當駐軍之時,他一向都是等兵卒們建好營壘,紮好營帳,有地方住後才會就舍帳,因此也不矯情地邀請他先去自家營中休息,應諾告辭離去。

送走宗員,皇甫嵩給諸將各自劃分了一下築營的區域,又帶著諸將來到河邊,迎各部渡河。

數萬步騎或搭橋橫渡,或於水淺處驅馬涉水而過。夾雜在步騎之間,又有輜重車輛連綿不絕。號令此起彼伏,人聲馬嘶,甲衣兵器碰撞,車輪聲響,喧譁之音傳達到十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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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勒馬高處,觀部眾過河。

周澈、傅燮諸將紛紛策馬來到岸邊。他們的部曲有的已經渡過河來,有的正在渡河,有的還在對岸。人太多,河邊太亂,各人只能透過高高揚起的旗幟來尋找自己的部下。周澈、傅燮深得皇甫嵩信用,兩人的部眾是皇甫嵩所部的精銳,渡河最早。很快,周澈就遠望見了本部的軍旗,岸上人多、車多,到處都是人群擁擠,騎馬不快,不到兩裡的路程,足足走了兩刻鐘才到。

原勤、左桓等親兵侍衛見他回來,忙帶眾前迎,驅散圍堵在前的別部兵卒,把他接入部中。桓玄、荀攸、徐康、周湧等紛紛過來,徐康說道:“主公,回來了?”問道,“怎麼去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董郎將沒有安排宴席為皇甫將軍接風洗塵麼?”

周澈說道:“皇甫將軍的治軍之風你還不知麼?軍士不食,他豈會嘗飯?董郎將倒是安排了酒席,但被將軍謝絕了。”顧望左右,見部下兵卒許多席地而坐,在本部的周圍擁擠了很多別部計程車卒,並有更多的別部兵卒源源不斷地從河上渡來。他蹙眉說道:“元福他們呢?”

徐康答道:“各在本部約束部卒。”天本就熱,人又簇擁密集,越發熱氣燻人,徐康滿頭大汗,抹了把汗水,又道,“過河的兵卒太多了,一多就亂,各部混雜,剛才接連發生了好幾起鬥毆……”指了指遠處一個臨時豎起的高杆,說道,“連砍了三個腦袋才制止了混亂。”

周澈順著看去,見那杆子上懸掛著三個血淋淋的人頭。

皇甫嵩帶的人馬主要是由三河騎士、京畿壯勇組成,大多是招募而來的。皇甫嵩雖然軍紀森嚴,這些人畢竟缺乏足夠的紀律意識,混亂之下,你推我搡,不同的部曲之間難免會發生鬥毆之事。

“有咱們的人參與鬥毆了麼?”

周湧介面笑道:“沒有。剛上岸,公達就叫元福、公覆諸人各自嚴格約束本部,沒有軍令,不得妄動。”

每支部隊都有王牌,王牌是什麼?王牌就是最能打的。在皇甫嵩的麾下,周澈部便是一個王牌,其他各部都認得他們的軍旗,沒人敢招惹他們,所以只要他們不惹事就不會有事。

“皇甫將軍已經給我部劃好了營區,傳令下去,命各部次第開拔去築營之所……”周澈望望天色,說道,“爭取在日落前搭好帳幔。天氣雖熱,卻也不能讓部卒們露天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