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阿令年約四旬,單隻觀其外表,倒是軒軒然,個頭不低,七尺餘,印綬帶劍,頷下蓄鬚,像是個昂藏丈夫,誰卻能想到,這樣一個相貌威武的人卻竟在縣丞王度作亂後倉皇逾牆走?薛房三十多歲,大腹便便,其貌不揚。

周澈一邊和他倆見禮,一邊心中想道:“這個東阿令卻是運氣好,不知上輩子積了什麼陰德,治下有程立這樣一個人,要不然,只他遇亂而逃這一條,等到戰後怕就難免會落個罪責處分,現在卻是不但沒有什麼罪責了,反而更有了一份守土之功。”

也可能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東阿令對程立非常的禮敬,和周澈說十句話裡倒是有八句話都在看程立的臉色。程立直稱不肯隨他回城縣中的百姓為“愚民”,此時面對堂堂一縣之令也只是保持了面子上的禮節,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對這個東阿令很是不屑,卻是與薛房有說有笑。這也難怪,東阿令空有皮囊,沒有才幹,自是會被程立這樣才高剛傲的人瞧不起。從見到程立起,到想起程立就是程昱,再到此時,周澈一直在暗暗觀察他,把他一路上和現在的表現盡數看在眼裡,心道:“一樣米養百樣人。這要是換了荀文若在此,對東阿令的態度定不會這樣啊!”荀氏儒學傳家,講究的是上下有序、尊卑守禮,荀彧溫潤如玉,就算上官是個無用之人,他也不會表現出輕蔑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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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縣門外說了會兒話,東阿令邀請周澈、荀攸等人入城。周澈婉拒了,笑道:“將軍令我擊滅波才殘部後,便就在東阿縣外暫駐,以候軍令。這城我就不進了。”聞他此言,東阿令、程立、薛房都頗是驚訝,再三邀請,周澈執意不肯。

東阿令瞧了眼程立,程立說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強求了。縣君,縣裡不是早就備下了勞軍的酒肉麼?要不等會兒就直接送到營中吧!”

東阿令連聲說道:“好,好。”

周澈一揖作別,自帶著荀攸等轉回駐營處。程立望著他遠去,由衷讚道:“久聞皇甫公治軍嚴明,軍紀森嚴,果然不假!”

紮營於野外和住宿於縣中肯定是不同的,野外的條件艱苦,縣裡的環境舒適,能做到至城不入的帶兵將校可以說是實在不多。周澈、荀攸、桓玄等轉回暫駐處,路上,桓玄然嘿然一笑。周澈問道:“桓君,緣何發笑?”

桓玄騎在馬上,轉頭往縣門處回望了眼,見東阿令、程立等已然歸城,轉回首,笑與周澈說道:“適才你與東阿令、程立、薛房交談,東阿令唯唯諾諾,時刻看程立面色,這東阿縣的縣令倒不似東阿令,而竟是程立了!此人真是恃才而傲。”

周澈寬容地說道:“有才之士,大多如此。”話雖說得寬容,心中卻是惋惜暗歎。在記起程立就是程昱時,他甚是驚喜,也起了招攬之意,但這一路走下來,在暗中細觀了程立的言談舉止後,他卻不得不暫且放下了這個念頭。以程立的這份恃才而傲,只憑他一個區區的度遼將軍,恐怕是萬難將之招攬到自家門下的。

徐康“咦”了一聲,指著道邊,說道:“那是誰人?”眾人轉目觀之,見前邊一兩裡外,田地邊兒上站了一個散發持杖的老嫗,正在高叫些什麼,田中勞作的農人們聽到她的叫聲,皆立起身上,很快丟掉手中的農具,紛紛聚攏過去。這老嫗叫嚷了幾聲,轉身往縣門處行去,她所經過之處,路上的行人也都跟了上來,不多時,在她後邊就聚集了數十人。一行人擠擠攘攘,從周澈等人的馬邊走過。在經過周澈等人時,這老嫗昂首挺胸,目不旁顧,倒是那些農人和行人中有的匆匆行了個禮。周澈等勒住馬頭,回望他們遠去。

荀攸蹙眉說道:“這老嫗的打扮像是個巫祝,莫不是去祭祀什麼的麼?”親兵原勤從馬上跳下,抓住一個才從田中奔過來的人,把他帶到周澈馬前。周澈和顏悅色地問道:“適才那老嫗是何人也?怎麼她一叫之下,你們連農活兒都不做了?這卻是幹什麼去?”

這人不知周澈的身份,但已知有漢兵來到,猜出周澈必是帶兵的將校,答道:“將軍有所不知,吾縣有一石人,能治病、能去災,號為‘賢士’,適才那位老嫗姓翁,乃是‘賢士’的巫祝,此前黃巾賊亂,荼毒一方,如今賴‘賢士’之力,卜己兵敗,故此翁嫗召我等前去祭拜。”周澈點了點頭,示意原勤放他離去。

徐康很是不平,生氣地說道:“什麼‘賴賢士之力,卜己兵敗’?卜己明明是被周君打敗的!”

荀攸搖了搖頭,說道:“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每當天災戰亂之時,這淫祠往往便就興盛。程仲德也是個有才幹的人,卻怎麼放任縣中的淫祠不管呢?”

所謂“淫祠”,就是不在國家祀典的祠廟,是民間百姓自發興起的對某人或某物的祭祀。淫祠之有,淵源已久,“西門豹治鄴”就是一個有名的官吏懲治淫祠的故事。淫祠最大的害處就是浪費民財,淫祠的主持者巫祝往往藉此斂財,造成百姓困窮。淫祠分很多種,有的祭祀的是“物”,如東阿的這個石頭人,有的祭祀的古人,如項羽,有的祭祀的是“惡鬼”,害怕某鬼作祟,故此祭之,有的祭祀的是清官,說起來,荀攸的荀氏的族人裡也有被地方百姓祭祀的,便是荀淑,荀淑為當塗長,後出補郎陵侯相,死後,“二縣皆為立祠”。

兩漢巫風甚盛,淫祠幾乎處處皆有。地方官員明知其危害,但迫於民意,又或者是害怕得罪神鬼,大多卻不敢禁止,甚至有親自祠廟的。本朝先帝信黃老道,因在延熹年間曾下詔“悉毀諸房祠”,但這個禁祠的旨意沒有能得到很好的執行,到現在為止,只一個“景王祠”,只青州濟南一地就有“六百餘祠”。

其實潁陰、安成也有淫祠,周澈轉戰潁川、汝南兩郡,來東郡時又路經陳留郡等地,行軍過處,在這幾個郡裡也見過很多很多的淫祠。對此,他是早已見慣不怪。徐康兀自不忿剛才那個農人所言之“如今賴賢士之力,卜己兵敗”,忿忿不平地對周澈說道:“周君出生入死,討賊平亂,歷經數郡之戰,從周君出征的吾郡子弟至今已死傷數百,而彼等黔首卻認為卜己之兵敗是什麼石頭人的功勞!真是可恨可惡!周君,去把這淫祠給它毀了!”

周澈失笑,說道:“季業,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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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康跟著周澈征戰中原,雖然是以文士屬吏的身份,甚少親上戰場,但視野已然開闊,見多了殺伐之事,也不覺帶了些殺氣,他憤然說道:“君征戰南北,破賊潰陣,數郡賴君以安,百餘萬百姓賴君以存,以君之功,莫說小小淫祠,便是天神鬼將也要辟易三分!君若不想親自出面,康願為君毀此淫祠,揚君威名。”

周澈笑道:“胡說!我有甚麼功勞?平定數郡、安撫百姓,此皆皇甫將軍之功也。季業,你不要亂講,這話若是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麼?”他生性謹慎,雖然此時身邊都是自己人,但卻也不肯讓人覺得他驕橫跋扈。徐康固請之,周澈正色說道:“淫祠固然害處極大,然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今是度遼將軍,又不是東阿縣令,毀不毀淫祠,不該由我說。季業,你不要再說了。”

桓玄暗自點頭,心道:“皓粼雖功冠三軍而謹守本分,不驕不矜,若只看他現在的溫文守禮,又有誰能想象得出他在戰陣之上的勇武不可當呢?”

淫祠之事由來已久,在民間根深蒂固,遍佈帝國全境處處皆有,實在勞民傷財,老實說,荀貞對此早就厭惡,只是正如他所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所以儘管深惡痛絕,眼下他卻是管不了,也管不得的。

回到軍中,黃蓋等已指揮部卒搭建起了營地的雛形,最先建好的自然便是中軍,周澈沒有直接去中軍,而是先在營中轉了一圈,檢查了一下築營的進度與細節,吩咐黃蓋等人,說道:“雖然我部在本地不會久留,但營區也要認真搭建,不得敷衍了事,外邊的壕溝再挖得寬點、深點,柵牆搭得高點、堅固點,望樓等物也都要建起。”黃蓋恭謹應命。

行軍打仗決定成敗的往往是細節,智謀超眾之將少有,大部分的領軍將校其實也都是中人之才,戰場爭鋒,很多時候比拼的不是智勇,而是看誰犯的錯少,所以周澈在細節方面很注意,不但自己注意,並且言傳身教,叫自己麾下的這些將校也都注意。

視察完築營的情況,周澈與荀攸、桓玄等轉回中軍。將帳裡剛剛坐定,荀攸忽想起一事,又起身走到帳篷口,負手向西北邊的大河望去,說道:“河對岸便是東武陽吧?”

周澈答道:“不錯。”

荀攸點了點頭,回到席上坐下,笑道:“這東武陽縣有一名士,皓粼,你可曾聽聞?”

周澈問道:“你說的是?”

荀攸笑道:“此人姓陳名宮,字公臺,少與天下知名之士皆相連線,名聞於州郡,亦有名於海內。”他低頭想了片刻,接著笑道,“大約四五年前,他曾來過吾郡,也曾來高陽裡拜謁過我家的家長,我倒是適逢其會,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陳宮?”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對此人之名,周澈都有耳聞。前世不說,只說這一世,他聽田豐講過,說陳宮乃是東郡名士,性情剛直,在兗州頗有聲名。

桓玄說道:“我聽聞過此人之名,聽說他少年早慧,年少時有過不少聰敏之舉,因知名縣中,後遊學潁川、南陽、洛陽等地,與天下名士相交,遂名動州郡,乃至聞於海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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