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雖然現在只是個亭部吏,但是對像黃忠、童淵,甚至陳盼這樣的人來說,他的周氏背景卻在無形中拔高了他的身份。

比如黃忠,雖然在南陽宛縣也是個大族,但頂多算是個大地主,和名門沾不上邊。又如陳盼,儘管有才華,但卻是出身寒門。又如今天初見的童淵,從他的裝束與師從上就能看出,首先他家裡不富,數百里獨行,連一匹馬都沒有,由此可知他的出身大約與陳盼差不多,也是個寒門子弟。

就如之前拿朱雋舉例:出仕需要有“中家”之貲,如果家裡窮,就當不了官兒。若無背景也得不到地方上的薦舉,“孝廉”、“茂才”這些察舉的科目早被世家大族壟斷。——汝南袁氏為何門生故吏滿天下?就是因為依附袁氏後,可以得名,可以入仕,可以得到“孝廉”之類的舉薦。

周氏雖比不上袁氏,但也是天下有數的名門之一,可知周澈的這個周氏出身給了他多大的便利。

這也是為什麼童淵在瞭解了周澈的背景後,只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接受了周澈的邀請,並會想到“和他交個朋友,有利無弊”。

……

童淵跟著慶鋒,先來到舍中。嚴偉出來相迎,慶鋒給介紹:“這是嚴君,本亭的亭卒。……,阿偉,這位是從冀州來的遠客,今晚要在本亭投宿。”

嚴偉問道:“倉君、澈君知道麼?”

慶鋒答道:“我們就是在路上碰見的。澈君特別交代,叫你做幾個好菜,等他回來了,請這位客人吃酒。”

嚴偉應了,瞧見童淵隨身攜帶的包裹,說道:“要不先收拾間屋子出來,請這位客人暫且歇息片刻?”

“澈君說了,今晚要與這位客人同塌而眠,暢談通宵。屋子就不必收拾了,安置到澈君屋中就行。”

童淵很有投宿的自覺,忙辭謝說道:“澈君只是笑語,豈能當真?請君隨便找個地方,我將就一宿就是。”

嚴偉微微一怔,心道:“這位客人什麼來頭?瞧他穿著不像富貴人家,只在路上偶遇,澈君便要請他吃酒?更要與其抵足暢談?”滿臉帶笑地對童淵說道,“客人有所不知,俺們澈君從來不說笑語,凡說出的話,必守信諾的。……,客人請跟俺來,天寒路遠,路上必是辛苦,先把包裹放到屋裡,用些溫湯,暖和下身子。”領著童淵來到後院。

嚴偉沒有出去巡查亭部,在亭舍裡待了一天,把舍院都打掃得乾淨,雖然因為雪還沒停,不可能清掃得片雪不沾,但相比院舍外,地上只積了薄薄的一層。童淵隨在嚴偉身後,兩人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進了後院,他先看見了那棵大榆樹,說道:“這榆樹長得真好!”

“可不是麼?已經好多年了。我來亭舍之前,這樹就有了。”這幾天一下雪,天更冷了,嚴偉笑著說道,“這人來人往,已不知有多少人看過這棵樹。亭舍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任的亭長看過它春榮秋枯。”

童淵忽然指了指疑惑地問道:“那邊屋裡住的有人了麼?”

嚴偉徇著他的視線看去,“噢”了聲,說道:“那是犴獄。關了一個人。”當下,一面開啟了周澈住處的門,一面絮絮叨叨地把犴獄中那人,也就是武柏犯下的事兒給童淵講了一遍。

童淵又是吃驚又是好笑,說道:“如此說來,這人已被關了兩個多月了?”

“可不是麼?”

“他雖品行不端,但至多是個鄉間無賴,也不必關這麼久吧?”

嚴偉支吾了兩句,將話題代開,說道:“童君來屋裡邊看看,看看滿意不滿意?想要什麼,自管言來,俺去給你準備。”

天光已很黯了,屋裡的窗戶沒有開,越發幽暗,童淵打了打身上的雪,跟著嚴偉進了屋,把包裹放到外室,解開蓑衣,也與斗笠一起放好,打量了屋內兩眼,見雖是樸素,但內室有兩張大床,被褥齊全,已然足夠了,滿意地說道:“這就行了。……,多謝嚴君。”

嚴偉遵從慶鋒說的周澈的交代,等他把東西都放下後,又從前院端來熱水,讓他洗臉、泡腳,去去風寒。童淵出身寒家,哪裡受過這樣熱情的招待?再三推辭不得,也只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