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旁的周湧低聲對桓玄說道:“桓君,慎言!”

這要換個旁人,或許會奇怪,這周湧莫名其妙的說個“慎言”是何意思?

桓玄知他用意原因很簡單,這個趙太守是一郡太守,今番郡中民亂,他必負連坐之責,並且之前桓玄曾一再提醒他,要他小心太平道,他卻置之不理,等到事後被朝廷追究起來,他定然獲罪不淺,說不定還會被檻送京師,下廷尉詔獄。因此,為了洗清或者減輕自己的罪責,太守肯定想要“戴罪立功”,也就是說,極有可能他是贊成魏昶、陳佑等人的意見,支援“趁勝追擊”的。

桓玄心道:“伯濤若是支援趁勝追擊,不會提醒我‘慎言’,這麼說,他是支援固城自守了。”

現在到底是該“趁勝追擊”還是應該“固城自守”?桓玄也是支援後者的。郡卒本來就少,如果再分兵冒進,分一部分出城,留一部分守城,實在太過危險,也許會被各個擊破。

太守注意到了周湧的低語,問道:“伯濤在說什麼?”頓了頓,又說道,“今日議事,不分尊卑,有何高見,但言無妨。”

桓玄微微頷首,示意周湧起身答話。

周湧起身,垂下衣袖,雙手攏在腹前,恭謹地答道:“堂上諸君皆吾郡英傑,湧粗陋鄉野之人,實無高見可言。只不過是有一點小小的愚見,說出來尚請明府不要怪罪,請諸君不要見笑。”

太守撫須說道:“請說。”

“以湧愚見,當務之急,眼下最需要做的不是議論我軍是否該‘出城追擊’,而是應該廣遣哨探,一則打探賊兵敗軍之動向,二來打探郡中諸縣之安危。咱們平輿被賊兵整整圍了六天六夜,全郡三十七縣目前的狀況如何?究竟被賊兵攻陷了幾縣?又有幾縣得以保全?咱們對此是一概不知。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咱們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如何能‘百戰不殆’?待得這一切打探清楚之後,湧以為,再議論下一步的舉止不遲。”

太守沉吟片刻,問桓玄:“兵曹以為呢?”

“下吏以為,右兵曹史言之有理。”

“諸卿以為呢?”

久未言聲的郭濟介面答道:“用兵以持重貴,‘君子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目前敵我形勢不明,賊兵雖敗,人眾,我軍雖勝,兵少,冒然出擊,恐將會有不測之憂。右兵曹史所言乃是正論,下吏以為然。”說到這裡,他抬眼瞧了太守一眼,復又續道,“額…額…並且,遣派哨探出城,除了可以打探賊兵去向、諸縣安危之外,還可以西上去洛陽,昨夜我軍破賊大勝,是為大捷,此事應儘快報與朝廷知曉。順帶,亦可以看看朝廷的援軍派出來了沒有。”

桓玄瞧了他一眼,心說,難怪他剛才閉口不言,原來他也是支援固城自守的。

郭濟是個聰明人,桓玄、周湧能猜出太守的心思,他肯定也能,既猜出太守有意“戴罪立功、將功補過”,想要“趁勝追擊”,他當然不肯首唱反調,因此方才閉口不言,直等到周湧發表了意見,這才出聲附和。

堂上諸人裡邊,有不懂兵事的,但沒有一個是蠢的。桓玄、周湧、郭濟先後發言,把為何不能現在就“出城追擊”的道理講得清清楚楚,原先持此論者低頭忖思過後,紛紛改變了觀點。

太守閉了會兒眼,睜目往堂外院中看。

此時將近中午,陽光明亮,曬在院裡的樹上,初生的嫩葉瑩潤光澤。他端起茶椀,放在嘴邊欲飲,又停了下來,最終有些不甘地說道:“既然諸君皆持此議,便依伯濤之言。”

桓玄三人果然猜得很對,他的確是想將功補過,是想趁勝追擊的。可是周湧、郭濟說得很有道理,在敵我未明的形勢下,出城確實很可能遭遇失利。一旦失利,便是把一場“大勝”變成了一場“大敗”,到的那時,恐怕他就不是下不下廷尉詔獄,而是要掉腦袋了。

他放下茶椀,對主簿王瀾說道:“王卿,給朝廷的捷報就由你來寫罷。”

王瀾應諾。

“兵曹,你可持我將令,速去營中選揀武勇精幹的騎卒,出城四散打探訊息。不過切記,派去洛陽的一定要精明能幹,萬萬不可有失!”

桓玄知他意思,曉得他是怕捷報有失,恭敬應諾。

王瀾文采不錯,提筆就墨,不多時便把捷報寫成,呈給太守看過後,交給了桓玄。

桓玄請了虎符將令,告辭出堂,親自去到營中,代太守傳下令去,命諸營選揀善騎能射之精幹郡卒馬上出城打探黃巾敗軍的去向,並及郡中各縣的情況,以及西上洛陽。

佈置完了這些事兒,他返回太守府中繳令。

議事會還沒開完,善後、察敵兩事議完,現在議的是“加強城防”。

萬一黃巾軍殺個回馬槍,再來圍城,該怎麼應對。

正在商議,有一個小吏匆匆忙忙闖入院中,跪伏堂下,高聲說道:“啟稟明府,城外來了一支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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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