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到午飯時間,陳錫過來邀請周澈吃飯,一番寒暄後,旋即周澈與他並肩往外走,陳錫一路走一路指指點點,為周澈講解著沿途所經各處院落是哪些職司部門。其實那院落門口都掛著牌子,他縱然不說,周澈也看得明白,只是他會稍帶著講解一下此處主官的名姓和他個人對此間主官的評價,這卻是牌子上不會寫著的。

各個部司的官員公吏也都於此時走出來,漸漸與他們匯作一路。

陳錫滿面春風,時而同這個打聲招呼,時而同那個說笑幾句,這些官員見了陳錫也大多親親熱熱,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周澈的存在。即便是今晨在部曹大堂與周澈見過面的諸司郎中、主事們,好象也完全把他當成了陌生人。

周澈見此情景,很自覺地就把自己當成了空氣,不言不語,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無害的微笑,神情靦腆的模樣。

見周澈如此反應,有些人再看向他時,眼中便有了一種不屑的味道,周澈似乎全然不覺,反而笑的更加愉快了。

陳錫之前說他要做東,早已吩咐長隨,訂了酒肆,所以周澈就隨著陳錫進了那酒肆距離府衙不遠,只見這裡齊齊整整,擺了許多張小几案,每張几案後面都有一張坐榻。

這會兒飲食是實行的是分餐制。一進了酒肆,店家早就安排小二引導大家走向自己的位置,不過周澈是隨著陳錫到了最上首也是最乾淨的幾張席位處落座。便有廚下的跑堂先把他們的飯菜端了上來。

每人一個食盤,裡邊盛著各色菜餚。這裡就餐的人都是按照官階高低的順序排列的。每人面前一張坐榻,周澈並沒有看到部曹長官沈騰,看來這位主官是有特權的,自有人會把飯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

周澈向別處張望了一眼,只見那些郎中、主事、書令史、掌固等人桌上的菜餚比起他們這邊少了些,他們桌上卻是沒有備酒的,這上下尊卑就在飯桌上有所體現了。

部司四曹的幾位主事都來了,周澈早晨在部曹大堂已經與他們見過面,此時寒喧幾句,紛紛就座。只是這席位...卻是陳錫與門禁曹主事嚴慶對面而坐,都官曹主事孫軒與司會曹主事蕭丁對面而坐,周澈的座位單獨空出來,對面卻是一根廳柱。

這聚餐吃飯是有大學問的。

周澈經歷過後世業務員陪酒以及公司聚會同事那種勾心鬥角的場面,對這一點深有感觸。所以他一邊用餐,一邊觀察著本司下屬的兩位郎中、四位書令史,認真地看了一陣,便把目光收回來,投注在連本司的左令史在內的四位部司主事身上。

很快,他就品咂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陳錫與門禁曹的嚴慶看起來比較投契,兩個人在飯桌上談笑的次數最多,聊天的時間也最長。而都官曹的孫軒與司會曹的蕭丁則更親近一些,這兩個人談笑無忌,彼此溝通的次數也是最多。

巧合的是,陳錫與嚴慶是對面坐著的,孫軒和蕭丁也是對面坐著的,顯然這種坐位與他們平時比較親近的關係有著很密切的聯絡。

同衙作事,一個屋簷底下做官,只要性情脾氣比較投契,飯桌上自然親近一些,吃幹抹淨抬屁股走人,兩者之間未必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周澈當然不會據此斷定他們誰與誰是同一派系。

可是飯桌上親親熱熱的雖然未必是朋友,彼此冷淡連話都懶得話的卻一定不是朋友!所以,周澈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司刑曹、門禁曹兩部關係密切一些,都官曹則與司會曹關係融洽一些。

周澈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這裡邊的貓膩分析的透澈明白,眼下他要與陳錫爭權,與陳錫關係最密切的嚴慶理所當然地被他排除在外,不出意外的話,他要爭取的第一個同級官員,應該就是蕭丁和孫軒之一。

很快,周澈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孫軒的身上。

都官曹主事孫軒是個酒鬼!酒鬼是酒鬼,可孫軒卻不是那種體態臃腫、神志不清,頂著一個紅通通的酒糟鼻子醉倒坊間的醉鬼,此人體貌豐偉,可謂儀表堂堂。

朝廷選士四條標準身、言、書、判,第一條就是身材和長相。孫軒的模樣又怎麼會差了。其實宋代之前選公務員第一步就是拼顏值。

這孫軒就是個極俊朗的男子,雖然四旬上下,體態依舊壯碩,容貌五官齊整,頜下一部鬍鬚修剪的也極整齊。只是此人極好杯中物,大有一杯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覺,根本不用人勁,那一升半的美酒便被他喝個精光。接著就只能瞧著別人案上的酒壺眼饞了。

在他第四次睃向周澈那壺一動沒動的美酒時,周澈笑了一下,忽然提起酒壺,站起身來。

周澈新官上任,別看其他幾位主事談笑自若,除了一開始對周澈的熱乎勁,之後便有意地把他晾在一邊。其實一直都在注意著他的舉動,周澈一起身,幾道目光便同時投注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