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對田豐道:“沈汛犯的是重罪,依律,是要抄沒他的家產的,他自辦的冶坊也是他家的家產,我會稟明本郡太守,將之收為官有。至於鐵官,待我明天去看過情形後,也會稟明府君,請他再任一個鐵官長的。”前漢時,鹽鐵官屬朝廷司農管,中興後,歸郡縣管,太守在報請朝廷後,可以起、罷其官長。

荀攸注意到周澈在說這番話時,似有所思,目光下意識地向院中看了一下。他順著看去,見周澈看的是方才那十幾個鐵官刑徒跪拜之處,心中微動,那個對周澈為何以兵法部勒輕俠的疑問再度浮現上來,暗中想道:“皓粼陰以兵法部勒賓客,今似又對鐵官礦徒和沈家的私冶很感興趣?”沈汛是六百石的鐵官長,又是本地豪強,就這麼被周澈殺死了,需要善後的事情很多。鐵官和沈家的私冶雖也需要妥善安置,但絕不是最重要的一件。周澈別的不說,卻單說此事,落在有心人眼中,確實令人懷疑。

荀攸接著又想道:“對了,他方才在堂門口,還對那十幾個鐵官礦徒說了不少話。”覺得甚是蹊蹺,目注周澈,徐徐問道,“皓粼,你是不是已有了新任鐵官長的人選?”

荀攸猜得很對,周澈確對鐵官刑徒和沈家的私冶起了興趣。

興趣來自兩個方面:一個和“沈汛籠絡鐵官刑徒的出發點”差不多,也是相中了鐵官刑徒的好勇能鬥。只不過,沈汛只是對單個的鐵官刑徒有興趣,他則是對全部的鐵官刑徒,乃至沈傢俬冶裡的鐵工都有興趣。

鐵官刑徒也好,沈傢俬冶的鐵工也罷,如前文所述,這些人常年與鐵、火和各種危險打交道,有膽色,又吃苦耐勞,並且不管是鐵官抑或私冶,對鐵官徒和鐵工的管理都很嚴格、很嚴酷,換而言之,這些人又有一定的組織性、紀律性。有膽色、吃苦耐勞,又有組織性、紀律性,實為天然之精兵來源。稍加訓練,就是一支敢戰的部隊。此其一。

其二,鐵官、冶坊的主職是冶鐵、打造鐵器,其中必有許多懂冶鐵、會打造兵器的技術工人。若能將他們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在即將到來的亂世裡,會是一個得力的臂助。

聽到荀攸問自己是否已有了新任鐵官長的人選,周澈心道:“我還真是有一個人選。”只是堂上人多,人多口雜,這話不能說,他說道,“公達說笑了。鐵官長秩六百石,任命罷免出自朝廷,太守也僅有權提名而已,何況我一個六百石尚書令史?哪裡有我置喙的份兒!”

“我倒有個人選。”

“噢?誰人?”

荀攸心道:“我若是皓粼,又若對鐵官很感興趣,想掌控之,會推薦誰來繼任鐵官長呢?”很快想到了一人,他說道:“沈納。”

“沈納?”周澈大吃一驚。沈納正是他打算舉薦給何進的人選。

荀攸心中篤定,想道:“皓粼果有意染指鐵官,這沈納必就是他想報給何進的人選了……只是,他為何想染指鐵官呢?是看中了鐵官裡的鐵,還是看中了鐵官裡的人,又或是看中了鐵官裡的油水?又或是三個都看中了?”再反過來以此來聯絡周澈用兵法部勒賓客的舉動,再看周澈時,只覺他的微笑之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心道:“皓粼不是常人,此些舉動必有用意。我若當面問他,他不一定會實言相告,且待我暗中觀察,細細揣摩。”回答說道,“然也。你不覺得沈納很合適麼?”頓了下,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於公於私都很合適。公私兩濟。”

田豐沒聽懂,問道:“荀君此話怎講?為什麼說沈納很合適?”

此時徐康正欲和衛伯文出去,徐康年長,老於世故,明白荀攸的意思,代為解釋說道:“舉薦他繼任鐵官長,可以緩和一下與趙常侍侄子的關係。”

“為什麼?”

“兩個原因。一則,沈納是沈家的人,也算是趙常侍侄子的親戚了。舉薦他繼任為鐵官長,可視為一個表態:殺沈汛是為國法,非為私仇,不是針對趙常侍……二則,沈汛的女兒只是趙常侍侄子的小妻,不是正妻,想來他倆之間更多的應是利益關係。有了沈納接任鐵官長,每年該給的錢財一分不少,那對趙常侍的侄子來說,沈汛的死也就不牽涉利益了。”

“雖然如此,可對沈汛的女兒來說,這可是殺父、殺兄之仇啊!她能答應麼?”

“這就要看趙常侍的侄子是否疼愛沈汛的女兒了。如果他疼愛沈汛的女兒,那這個仇肯定是要非報不可的。如果反之,他並不怎麼疼愛沈汛的女兒,那在沈納接任鐵官長後,報不報仇也就無所謂了。反正利益沒受到損害,而且沈納也算是他的‘姻親’,臉面上也能說的過去。好了!元皓、荀君、主公我與伯文去也。”

徐康說這番話的時候,滿面憂容,顯然是在擔憂趙忠的侄子會報復周澈。

田豐沒想那麼多。他年輕,雖也知道朝中閹宦弄權,害了很多名士大儒,但到底沒有親眼見過,都是道聽途說,縱有擔憂,這會兒也被興奮衝得淡了。他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問荀攸,“荀君,這就是你說的‘公私兩濟’的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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