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澈安排好後續之事後,諸人大呼應諾,除了十幾個鐵官礦徒還待在原地外,其餘的人分成兩股,一股飛快地去前院開門,一股擁進堂屋對面的樓閣屋舍。院中為之一靜。只是很快,對面的樓閣屋舍裡就傳出了砸門、撞門、喝罵、打人、尖叫、哭鬧之聲。周澈往那裡看了一眼,問周倉:“元福!你臂上的傷要緊麼?”

“不要緊。”

周澈扔下手裡的人頭,選衣上沒有沾上血汙的地方,用劍劃開,撕下了一塊兒,還劍入鞘,親手給他裹住傷處,說道:“你去對面的屋舍樓閣裡看看,叫那些去拿沈汛妻兒子女的人注意點!不要傷了人,更不許趁火打劫。”應諾,提刀去了。

周澈又撕下一塊兒衣服,蹲下身,再給郭強裹腿上的傷。

剛才殺敵時郭強所向無前,這會兒卻手足無措,想跳開,又怕碰著周澈,身子繃得緊緊的,一動不敢動,連聲說道:“這怎麼敢!這怎麼敢!”

“客氣了!小郭。受得起!受得起!有你和元福在我身邊,泰山頹倒,我也安坐無憂啊!”周澈給他裹好,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笑著說道。

郭強把臉憋得通紅,擠出來一句:“主公恩養,恩比海深,小人唯以死報之。”

周澈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院中的鐵官礦徒裡有一人把郭強的手戟從弩手身上拔出,在衣服上蹭乾淨,彎著腰,雙手捧著送將上來。郭強接住。那人復又退回院中。周澈把視線轉到了這十幾個鐵官礦徒身上,問道:“你們都是從市上鐵官裡來的?”

“是。”

“都是鐵官礦徒?”

“是。”

“受的何刑?”

有的答“鬼薪”,有的答“完城旦”,有的答“髡鉗城旦”。

“鬼薪”、“完城旦舂”、“髡鉗城旦舂”都是徒刑的一種。

自前漢文帝廢除肉刑以來,兩漢的刑罰體系大體由四個部分組成:死刑、徒刑、笞刑、徙遷刑。徒刑又分為幾大類:城旦舂、鬼薪白粲、司寇、復作等。“城旦舂”又分為兩類:城旦和舂。此兩者刑期一樣,區別是前者是對男犯的處罰,本意指強制築城;後者是對女犯的處罰,本意指舂米。“鬼薪白粲”亦然。鬼薪,本意指為宗廟採薪,白粲,本意指為祭祀擇米,也是分別對男女罪犯做出的不同勞役處罰。

“城旦舂”和“鬼薪白粲”都是主刑。主刑之外,視犯人所犯之罪行不同,又常會有附加刑。如“髡”、“耐”、“鉗”、“釱”之類。“髡”指的是剃掉犯人的頭髮,只留三寸附於耳上;“耐”較“髡”為輕,指的是隻剪去鬢須;“鉗”指的是鐵鉗,著於頸上,約有今制的兩三斤重,白天晚上都要戴著;“釱”指的是腳鐐,又分為左腳帶釱、右腳帶釱或兩腳都帶。“鉗”和“釱”都是重刑犯必不可少的刑具。

如今“城旦舂”、“鬼薪白粲”等徒刑早已不再只是從事字面意義上的勞役,也被役使於其它的官辦作坊。各種不同刑名的主要區別是在刑期的長短上。“髡鉗城旦舂”可以說是僅次死刑的重刑,是徒刑中最重的,刑期五年。“完城旦舂”是四年。“鬼薪”是三年。

周澈問回答“髡鉗城旦”的那幾人:“既為髡鉗城旦,為何不髡無鉗?”院中的這些鐵官礦徒都頭髮完好,也沒有帶鐵鉗的。

那幾人答道:“小人等本是受有髡鉗的,只是服刑已久,發已復生,鐵官長沈汛愛護小人等,沒有再髡小人等的鬚髮,也免了小人等的鉗頸之苦。”

周澈又問道:“依律,城旦、鬼薪刑徒,皆須著赭衣。你們為何不穿赭衣?”赭衣,紅色的衣服,是囚徒的囚衣。

院中諸人答道:“小人等老實肯幹,從不耍奸偷猾,故此,鐵官長特准小人等不必穿著赭衣。”

周澈心中瞭然,這必是沈汛籠絡刑徒的手段。

想想也是,鐵官礦徒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其中不乏爭強好鬥之輩,就比如那“完城旦舂”,不是犯下賊傷、以刃鬥傷人這類罪行的,也不會被判此等重罪,更別說罪行更加嚴重的“髡鉗城旦舂”了。不管是誰來看管他們,多半都會動些心思,希望能從中找到幾個“勇士”,好用來充當自己的爪牙。沈汛是本地豪強,為維護本族在本地的強勢地位,在這方面的興趣估計會比尋常人更強烈。

周澈笑道:“這麼說來,你們都是沈汛的親近人了?也是,要非親近人,也不會被調來縣裡市上。這可是大大的優差啊!難怪一聞沈汛之召,就提兵拿劍的趕來給他護院,與我作對!”笑了兩聲,神色轉厲,一字一句地問道,“可是,難道你們就不知道,對抗國法是重罪麼?你們身為刑徒,罪上加罪,想死麼?”

鐵官礦徒們伏地叩首,說道:“鐵官長沈汛喚小人等來時,沒有說明為何要召小人等來。小人等既受沈汛管束,不敢不來。來了後,直到巡察進院,才知竟是要與巡察作對!小人等知罪了,只求巡察開恩,饒小人等一條賤命!小人等願為巡察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