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晨曦斜照,咱們的沈尚書一手負在身後,在一個幽靜的院落裡,悠閒地喂著他的那隻寒皋。

寒皋就是八哥。

廊下掛著一隻精緻秀雅的鳥籠,一隻通體黑色、喙足鮮黃的寒皋用它有力的雙足抓著棲杆兒,鳥頸一探,便發出清脆的叫聲:“阿郎!”

沈騰用餵食稈挑起一抹拌了雞蛋清的炒米,遞到那寒皋跟前,看著它一口吞下,眼角的皺紋都笑的柔和起來。

“部曹!”蕭丁快步走進來,對沈騰道:“周澈今日升大堂問案了。”

沈騰不慌不忙地道:“哦,審的哪一樁呀?”

蕭丁道:“審的是老嫗毆死兒媳一案。”

沈騰呵呵笑道:“由他去。這件案子,現在還有誰關心呢。”他說著,又舀起一勺鳥食,“啾啾”地逗那寒皋吃食,寒皋在說人話,沈部曹卻在說鳥語,倒也有趣。

蕭丁道:“下官只是覺得,雖說那陳錫不太識相,假以時日,咱們未必就不能降服於他,如今周澈剛到就搞出這麼一檔子事來,弄不好,咱們部曹就成了眾矢之的,那就得不償失了。”

“有些事,是咱們事先無法預料的,就如這王逸之死;有些事,是咱們知道了也不可能改變的,就如這周澈被我調到本部來做官。”

沈騰嘆了口氣,對蕭丁道:“你看這鳥籠,一根粗大的毛竹,橫截豎劈,鋸成筒、劈成片、釺成條、削成篾、拉成絲…那一根根的竹籤和竹篾兒橫豎交叉,錯落纏繞,就成了這隻籠子。結實吧?華麗吧?它呀,就像咱部曹,這籤啊篾啊條啊片啊,各不相同,又各有用處,你要是從裡邊貿然抽去一根竹籤或者竹篾,‘砰!’整個籠子就散了架!”

沈騰轉過身,微笑著對蕭丁說:“老夫也嫌這廝礙事,一開始調他進本部,是為了驅使他做‘走狗’本以為成功做掉陳錫後,略施小計就能讓他滾蛋,或者從此乖乖地蹲在那兒別言語,不成想他卻不蠢。”

他把雙手往身後一背,舉步向廳中走去,悠悠說道:“老夫要想把他踢出刑部,自然有的是手段,可是那就太明顯了。他是袁家的人,沈某人這麼做是要在部曹一手遮天麼?官場上最忌諱‘吃獨食’,那個侍郎的位子盯著人多著呢。”

蕭丁欠身道:“是!”

“由他們鬥去去,他們誰垮了都好,最好一起垮了。不得已時,老夫再來收拾殘局。至於你,不要急,這個司刑曹,早晚是你的!”沈騰逗著鳥道。

中午午休的時候,整個部曹都知道周澈已審理了老嫗毆殺兒媳一案,而且已經做出了判決:全盤推翻陳錫此前所作出的一切判決,判處那老嫗死刑!

部院中隱隱有暗流湧動,但是沒有人做出明顯的反應,因為現在的重點在於王逸被殺一案。

陳錫在暗中冷笑:“現在那老太婆死不死的全無關係,問題是,第二樁案子你如何判決?部曹和廷尉府在對峙,王甫和士族也在對峙,不管你傾向於哪一邊,另一邊都會像一群瘋狗似地撲上來,看你如何應對?”

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午休時還和一群書吏公差扯皮聊天的周澈當天下午就一鼓作氣,開始審理王逸被殺一案,而且當堂就做出了宣判,判決結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廷尉府的判決是:常威當為王逸抵命。

御使臺彈劾的是:廷尉府斷案不公,有官官相護之嫌,常威罪無可恕,情有可原,應當減罪一等,判予流放。

周澈的宣判結果是:常威殺人無罪!

訊息像一顆驚雷,在整個部曹都炸開了。

聽說周澈開始審理王逸被殺一案,就變得不再淡定的沈騰一直在公事房裡等訊息,當蕭丁風風火火地衝進公事房,把這個判決結果稟報其後,沈騰一時忘形,竟然揪下幾根鬍鬚。